艾德里安知道,路易斯与现在的赏金猎人协会有很深的过节,也知道协会可能对教团不利。这么一来,萨缪尔的话就显得很蹊跷:“协会……提出的条件?叔父,这——”萨缪尔打断了艾德里安的追问:“没事的,路易斯他明白我的意思。”他笑了笑,没给艾德里安留下质疑的余地。海格则蹙着双眉,并没有对萨缪尔提出异议,大概默许了对方的决定。虽心存疑虑,艾德里安还是深知自己的定位——一个还算可靠的传声筒。他向萨缪尔浅浅鞠了一躬:“我明白了。”再抬起头时,他试探性地观察面前二人的反应,认为自己到了回公馆复命的时候。“那我走了?”“嗯,这就好。”萨缪尔没有留他。虽然撞破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但终于可以从尴尬的场景中脱身,艾德里安暗自松了口气,随即离开了海格的办公室。返回飞狮公馆前,艾德里安很快找到了路易斯。市场边缘的三层小楼和以往一样安静,缺少普通民宅应有的生活气息。路易斯正在地下室工作,桌面上散落着艾德里安没见过的新绘图纸和部件。这位赏金猎人兼武器大师似乎正在研制某种新装备。见难得来访的艾德里安似乎有话要说,路易斯停下手中的工作,将椅子转了半周:“怎么,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艾德里安站在路易斯三尺之外,保持着既不疏远又不亲昵的适中距离:“叔父让我转告您,说让您‘答应协会提出的条件’。”路易斯咀嚼着萨缪尔的原话,心中已经有了结论:“嗯,我知道了。”他又多看了艾德里安两眼,发现年轻人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怎么了艾德里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艾德里安周身都僵住了——他总不能坦白,说是撞见叔父和索伦审判官在神殿乱搞吧。“不……没什么,只是在来的路上,我看见有画商在卖内容很出格的作品。”路易斯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萨缪尔交给自己的传话任务完成了,可艾德里安并没觉得轻松,却又不好当着路易斯的面询问这么做的缘由。他想起那个来替协会传话、通知路易斯回去参加内部会议的赏金猎人。看来,萨缪尔还是通过某种方式获知了会议的内容。我应该追问吗?艾德里安很为难。路易斯读出了艾德里安的忧虑。在把艾德里安打发走之前,他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让人放心的话:“我不可能对你们不利,萨缪尔知道我会怎么做。”艾德里安离开地下室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路易斯正背对着他,火盆和烛光在墙上投下的阴影如水波般晃动,仿佛是光在呼吸。几天后,飞狮公馆传出了萨缪尔“突染急病”的消息。族长萨缪尔抱病在家,一切业务暂由族长的妹妹和侄子代理——这是飞狮公馆对外的统一说辞。每月例行的市政厅会议上,代表托雷索家族出席的人已经换成了索菲娅。基于明面上的协作关系,总督府和赏金猎人协会都曾特意遣人前来探视,莫吉斯总督还亲自登门送来了贵重的慰问品。当然,除了在大众面前表现关切的姿态,他们还带着更重要的目的:弄清楚萨缪尔是否在筹划着什么。不过,他们并没有如愿见到萨缪尔本人,被以“形容憔悴、不便见客”为由拦在了卧室外。不仅是公馆上下的族人与仆从,与托雷索家族有生意往来的商业伙伴都显得忧心忡忡,不少流言也因此而生。索菲娅替萨缪尔婉拒探视的说辞滴水不漏:“如果留在玛伦利加,等到天气转冷,兄长的病情可能会进一步恶化。”她神情中的担忧与焦虑毫无破绽,就连知情的艾德里安都差点被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打动。紧接着,“萨缪尔将回鹤山庄园休养”的消息也经索菲娅之口传了出来。为了佐证放出的这一消息,某个再寻常不过的、天气晴好的清晨,一驾私人马车从飞狮公馆出发,驶过中心城区宽阔的街道,光明正大地离开了玛伦利加。马车的车舆装潢精美,外厢通体漆黑、带有线条流畅的浮雕,拉起的暗红门帘上印着托雷索的家纹。城门的守卫也听说了萨缪尔染病的消息。听见车厢里虚弱的咳嗽声,他们没有过多盘问,很快就放了行。萨缪尔已经离开了玛伦利加,回到西南的鹤山庄园过冬,等到完全康复才会返回。也许就几个月,也许要一两年——这就是展现在绝大部分人面前的表象。对协会激进派来说,这无疑是个利好消息:无论托雷索的族长是否真为重病所困扰,他已经回到了内陆,至少在短期内无暇顾及寻找古圣殿与圣器一事,协会也能将注意力集中到另一边。目前有资源、精力和义务阻止灾变的,就只剩下教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