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将军,您这边请,皇帝可等着呢。”牛总管见柳卞已走远,假笑也不笑了,没给韦祎好脸色。
当今皇帝已是六十多岁,大齐国的第三代帝王。
若要韦祎私下里评一句,那便是:这位天子是个最为意气风发之人,不管是头发花白还是面现皱纹,都没损耗一丝一毫的锐气。
壮年登基,在位十数年整顿朝纲,开疆拓土,平定叛乱,至今不见疲态,不仅不立储君,皇后的位置也空悬多年。
这不,还想着要攻打强盛的北燕国呢。
“想什么呢?多年不见你来见朕,是怕朕给你吃甜瓜吗?”
“末将不敢。”韦祎赶忙回神应道,莫名想笑。
甜瓜之事是宫里的一个笑话,知道的人却并不多。
这宫殿并不是大齐国建造的,而是前朝所留。
大齐国第一代皇帝平定天下之后暂住此地,一直心心念念想着要把国都搬回自己的故乡,可是十年过去了,国家花钱的事情太多,实在没存下钱来迁都,无可奈何地决定就定都在这里,不再搬迁了。
韦祎从前在卷宗里翻到过始皇帝起居录,上载:“今日大雨如注,帝召户部尚书与司库清点钱粮,后长叹拟旨曰,吾生于战乱,治学习武二十余载,征战十三载,从未欠缺钱粮,每夜鼾声如雷以至于妻不愿与吾共枕,每餐必食饭三碗、肉一斤,唯治国十载时金银甚缺,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可见治国乃天下第一苦,呜呼,大齐不可再另辟都城。”
于是他的儿子和孙子也都选择加固这座都城,形成四郡拱卫的形态,决意不迁都,也没有翻新宫城。
旧房子里故事多。韦祎在金吾卫时,有一日夜班,忽然听到皇帝寝殿传来一声女子尖叫,此时不能再顾及礼仪,几名值夜的校尉赶忙飞身入殿查看。
皇帝刚披上衣服,面色不善,寝殿的床下塌掉半边,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他指了指那个洞,“蒋贵人掉下去了。”
几名金吾卫下洞去看,下面何止蒋贵人一个?蒋贵人被摔晕了,躺在一堆干枯的肢体上。
这洞里清理出来蒋贵人一位,女性干尸三十六具。
此事需隐蔽处理。
皇帝临时去暖阁休息,韦祎他们悄悄叫来仵作验尸,这三十六位都是些妙龄少女,穿着前朝的服饰,身躯干燥不腐,表情十分瘆人。再剖开来看这不腐之谜,干尸们腹中空空没有毒药,只留一些甜瓜子。
于是仵作就说:“我也不知道是咋死的,可能是吃了甜瓜后意外尸身不腐吧。”
“拉出去烧了,把洞给修理好就行。”皇帝很郁闷,这宫里时不时就会出一两件怪事,一般都是些偏僻宫殿,这次却出现在了自己床下面,以后还怎么睡觉,怎么吃甜瓜?
幸好韦祎生活能力不错,竟然还会修墙,花了两天时间赶工把那大洞给砌成实心的。
如果此事传扬,一定会变成“皇帝夜御三十六女成干尸”,而如今传言的只是“皇帝老当益壮与妃同寝竟然将床榻震碎”而已。
皇帝的事太忙,没时间留给他郁闷,没过两天就回到新修的床铺上睡觉了,这事儿是当时在场的几个人之间的秘密。
闲话几句家常,皇帝一共交代了两件事给韦祎。
第一件是让韦祎预备着整合一支队伍,去西域送上国书,接回西域公主。
第二件是要韦祎代天子监审蒋氏一族。
“不必疑虑,虽然你不在宫中多年,但你这天子近臣的身份朕可从未撤裁过,只是你自己不愿来见朕罢了。”
回家的路上,柳卞邀请韦祎去柳府用午餐庆祝一番,被韦祎搬出要去找吴签核对案情的理由给拒绝了。
“既然是有公事,那我就不多打扰咱们韦将军办案咯,有什么需要舅舅帮忙的,尽管开口。”柳卞以为韦祎终于提起了兴致勤于公事,很满意。
告别了舅舅,韦祎盘算着,皇帝可真不愧是皇帝,笼络人心的手段可不得了,刚才我是不是应该在御前涕泗横流一番才识趣啊?
两件事从时间上看,显然是监审一事排在前面,从宫里走一趟,韦祎已经成了钦差大臣,回家果然见到母亲面色更加不善,下令说这几天大家各自在屋里吃饭,不在厅中摆饭了。
家中甚是无趣,罗晏与宓儿北上安都郡,四萬也跟着去照顾宓儿,攸沅和攸绚的师傅已经治好了风寒,他们也不情不愿的回宫上课,于是小东风和花小宝几个孩子也不在韦宅待着,都跑到外面去玩了。
韦祎每天在家里待着还要时刻注意躲开母亲,只要回家,几乎是只能闷在自己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