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薄削瘦的年轻人比以往任何时候看上去都要脆弱,手腕不盈一握,脸色比以前更加苍白,两片唇紧紧抿着,低头怒视段景升。“我管不着。但是,你不会变成瞎子。”段景升握住他两只手,抱在怀里,从自己的衣兜中摸出一个牡丹红锦盒。盒中有一枚银亮的小戒指,设计简约大方,男士婚戒。段景升取出戒指,捧着林端的双手,在他愤怒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亲吻银环,“三年前这枚戒指就做好了,可惜一直没给你带上。”段景升把戒指放进林端手心:“林林,以后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你。”林端神情冰冷,在段景升把戒指塞给他的下一秒,抡圆了胳膊将戒指狠狠扔远,一线银光自半空飞逝而过,那枚婚戒掉进了看不见的枯黄草丛。随着林端的动作,段景升回头望去,也许他看见了戒指掉在哪儿,却没有起身去捡回来,他连愤怒都生不起丝毫,只是抱着林端的双手,抚摸他的掌心纹路,柔声道:“扔了就扔了,换一个便是。”“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林端寒声道:“段景升,你这副虚情假意的样子,够恶心的。”也许呼吸都快暂停了,段景升从未想过,语言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单从林端嘴里冒出的一句冰冷的话,都足以令他悲伤至此。“抱歉。”段景升道:“我没想恶心你。”林端沉默不言。“明天我妈她过来照看你。”段景升站起身,揉乱了林端柔软的顶毛,轻轻按住他两边肩膀:“给我妈一个面子,一日三餐正常吃饭,别让她担心。”林端闭上眼睛,不愿意再搭理他。段景升苦笑,打横抱起林端,带他回了温暖的客厅。那天之后,段景升自林端的世界里短暂地消失了。段景升离开时,林端被屋里温暖的空气烘得昏昏欲睡,段景升放了一段轻音乐,林端窝在沙发里彻底睡熟,他没看见段景升穿上风衣走出玄关。段景升去了哪儿,是个秘密,没人知道,也没人告诉他。段镇南把朱绫送到别墅,和林端见了个面,转头去公司主持事宜。跟着朱绫一并来的,还有一位常年在老宅服务的中年妇女,叫赵兰,林端得叫她兰姨。赵兰厨艺了得,与段景升相比也不遑多让,朱绫打趣说:“你景哥的手艺就是跟小赵学的。”赵兰在一旁沏茶,笑容温和:“少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林端和朱绫坐在花园里喝茶,赵兰不时提两嘴段景升年少时的轶事。就像幼时林端看到的那样,年轻时的段景升远没有如今这般沉稳,那时候段景升还是个火爆猴脾气,谁的面子也不给,非常坚持自我。朱绫笑着摇头评价:“这叫自视甚高。”赵兰为她斟满茶水,笑逐颜开:“哪儿能,放在庸才身上,许叫自视甚高,但放在少爷身上,他有本事有能力,叫干脆果断。”“瞧瞧你兰姨这张嘴。”朱绫指着赵兰,望向林端,笑眯眯地对他说:“可惜你景哥没学到小赵半分嘴上功夫,否则……”言辞稍加温和,待林端再好一些,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某种程度上讲,段景升是挺嘴笨的。朱绫收回笑容,低头轻轻叹了口气。头几天,林端整天陪朱绫喝茶。第八天,朱绫说去医院看望林先进,林端虽则没有明言,不过目光闪烁,偶尔能瞥见一丝希冀。朱绫心下了然,叫来司机,带着林端和赵兰一块儿去了疗养院。医生将林先进近况一五一十地汇报,无非那些言辞,大抵是醒不过来的,醒过来的概率小于火星撞地球,目前也是吊着一条命在。医生觉得住在这么高档、费用高昂的疗养院划不来,实事求是地暗示家属将病人带回家中照料,就差没蹦出一句准备后事。林端将那不负责任的医生瞪了好几眼,朱绫摆摆手:“不会带回家的,老林就在这儿住着,需要多少我们一分不少,要是你觉着通货膨胀了该涨价了,直接给我们打电话,要多少都行。”话都说到这份上,医生也不好再为一个床位和他们掰扯,提上口罩蒙住口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林端握着林先进枯黄的手,手心尚有一丝温暖,他趴下身,抱住林先进的手臂,一言未发沉默许久。朱绫通情达理,和赵兰借口出去看看,两人绕着疗养院溜达去了,留给这对父子单独相处的机会。路上,赵兰摇头叹气:“小林啊,也是吃得住苦的孩子。”朱绫笑了笑,在路边的长条椅上坐下,面前是疗养院的草坪,几个病人家属带来的小孩正在踢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