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新郎官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说道:“回家?回什么家?等那个母老虎把我吃了吗?”
“她很爱你。”
新郎官顿时面色惨白,“哇”的一声吐出来许多:“别说了,别说了。”
他哆哆嗦嗦从椅子?上下来,却又“扑通”倒在了阿杼脚边。他抬起头,伸手抓住了阿杼的裤腿:“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
“你害怕思音吗?”阿杼低下头,望着他这位世交好友,对方流着泪,哽咽着:“她是只虎妖,她生的孩子?,居然有尾巴,有尾巴你知道吗?阿杼,我当时太害怕了,大老虎生了个小老虎,将来,将来万一吃了我一家老小……”
“你头一天知道她是虎妖吗?”阿杼神色冷峻,“你把她带回来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她是一只虎妖。当时你如何?与我发誓的?你说你会一生一世爱她,要?我替你保密。”
他沉声:“回家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不!不!我不回去!我不能回去!”那人死死攥着阿杼的裤腿,嚎啕大哭,“阿杼,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不能见死不救!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阿杼没有回答。
站在他身后?的傅及,心中同样五味杂陈。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再多的山盟海誓,终究有厌倦的一天。
他猛地心惊,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剑穗,那佩玉莹润,仿佛还残留着孙夷则的体?温。
他们,也会有这样一天吗?
傅及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惆怅,他想,不会的,他与孙夷则不会分道扬镳,他们又不是人妖殊途,又不是立场不和?,不会走散的。
阿杼仍是不说话,他拎起烂醉的某人,再次出了那扇朱门。
傅及赶紧追了上去。
这次,不再是热闹的,灯火憧憧的高门大院,而是在偏僻的,阴暗的小院。
年轻的女子?捧着一条小小的毛茸茸的尾巴,向早已吓破了胆的新郎官走去。
某人吓坏了,惨白着脸大叫:“这是什么!快拿开!拿开!”
“这是孩子?的尾巴,你不是不喜欢吗?我把它割下来,我们的缘儿就和?普通的小孩没什么不一样了。”那女子?痴痴地望向她的丈夫,可?那人吓得大叫:“疯子?!你疯了!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他大叫着往门外?狂奔,只留下女子?单薄的身影,茕茕孑立。
一滴泪自她颊边落下,滴在了那根小小的尾巴上。
傅及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那屋门再度关上,傅及抬眸,就见头顶飘下来一朵晶莹的雪花。起先只是一片两?片,接着越下越大,那铺天盖地的飞雪几乎要?将他淹没。
阿杼又一次出现?在了这片雪地里。
傅及望着他,听到了一点断断续续的歌声。那女子?抱着个小小的孩子?,坐在树下积雪的秋千上,轻轻唱着歌。可?那小孩脸色青白,早已死去多时。
阿杼神色凝重,良久,才轻声道:“由我来超度他吧。”
那歌声戛然而止。
女子?抬眸,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不屑:“你?”
她低笑,又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你是要?给你的好兄弟积德么?”
“若不及时超度,缘儿很有可?能会变成一只伥鬼。”
“变成伥鬼又如何??这是我的孩子?啊。”
女子?莞尔,又一次哼起了歌谣。
傅及听得心慌。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如走马灯那般,光速转过每个人的一生。画面最终定格在了阿杼的葬礼上。
他走的时候,正值壮年,妻儿父母尚在。
可?他偏偏是走了。
傅及站在挂满白绫的灵堂上,听一群人跪在灵位前哭泣。
那哭声忽远忽近,像隔了万水千山,又像是近在咫尺。傅及听得发愣,神思也跟着飘远了,他难以移动?脚步,难以从这诡异的场景中抽离。
山盟海誓,不过尔尔。恩爱情长,难得善终。
是谁?是谁在对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