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熙熙总被她惹得发笑:“这儿是从哪儿学来的奇怪话。”
“若水幼时也是个淘气的孩子,只可惜……”尤熙熙先是叹气,随后解释,“若水本该是女身,是她生身之母心生贪念食用了药物,带累她如今不阴不阳,从娘胎里留下病。”
转胎丸?
阿四震悚,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都只是人罢了,是人就有善恶。”尤熙熙不认为三岁的幼童能够明白其中的深意,拎起阿四后背处的衣服,把小人放到地上站好,“好了,既然解答了疑问,就不要打扰阿姊休息了。”
阿四还没从中缓过劲儿来,乖乖地顺着尤熙熙的话往外走。送履的宫人已经将阿四的凤头履放在门外,阿四踩着就往姬若水的方向走。
怪不得只有姬若水被皇帝接纳了,她本该和姬赤华、姬宴平一样在毬场、猎场驰骋,意气风发地穿梭在大周最繁华的都城,而不是如今这样,安静地停驻在后院养病的同时,还要与无数食腐的秃鹫周旋,听他们可笑又无知的“拨乱反正”的大计。
临到姬若水门前,阿四才猛然意识到,刚才给尤熙熙端茶倒水的两个侍从是不是长得有点明艳动人了?
阿四指尖触到珠帘,犹疑着没贸然入内。她再是没心没肺,也知道阴阳人一事非同小可。这是一个敬鬼神的时代,身躯上的异样堪称诅咒,一旦被证实就足以将姬若水一辈子打落泥潭。
可姬若水又有什么错?
姬若水端坐在梳妆镜前,手边放着百宝箱,琳琅满目的名贵珠宝首饰任君取用,宫人用手化开口脂和面药细致涂抹在姬若水的肌肤上,从面容到脖颈再到前胸。松开的衣襟处,半遮半掩地露出一角青色的祥云纹路。
院里传来阵阵欢笑,两个小宫人捧着几枝含苞待放的桃花进门,见到阿四连忙见礼:“公主万福。”
灼灼桃花卧在她们的臂弯,阿四伸手去抓了一把,然后顺势跟着送花的宫人一并进入内室。宫人正为姬若水描眉,他不便转身,就在铜镜中冲阿四笑:“怎么停在外面不进来?和熙熙阿姊玩的不高兴么?”
阿四蔫蔫地靠在姬若水肩上,绞尽脑汁找了个理由:“我想玉照阿姊了,她昨天是不是没了家人?她母亲、阿兄和姓崔的都被力士带走了,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姬若水反手揉她脸:“人各有志,玉照昨晚不是笑得很欢畅么?四娘不要担心。”
“才不是呢,就算玉照阿姊达成了她的目的,不代表她不难受呀。”阿四把自己观察到的小细节告诉他,“玉照阿姊她把自己的手都掐紫了,一定是很难受的。”
“是,她也难受的。”姬若水含笑应声。
阿四注视铜镜里那张傅粉施朱遮盖不住苍白的脸,担忧地问:“所以,她们会死吗?”
姬若水是不是也会死的比一般人更早?
阿四不敢问出口。
“大约是不会的。”姬若水从宫人奉上的花枝上取下数朵簪在发冠间,又在阿四头发扎成的两个小揪揪上各插花两朵,“陛下绞了崔家九郎,自然要补他们一个孩子,我等会儿就要去给他们求情。”
“求情?”阿四更担忧了,不是都说姬若水不讨皇帝喜欢,怎么还主动凑上去吃落挂,连忙劝阻,“那还是阿兄更要紧,还是不要管他们了吧。”
姬若水仪态极好,摇头时长发不曳、簪花不动,温温柔柔地说:“这是因为阿兄也有所求,并不为难的。”
熟悉的温柔,让阿四记起死了家族大半老头子的赵家老翁,她沉默着撤回多余的忧虑。
或许,姬若水只是打算出门钓大鱼,而她只适合窝在瓜地啃瓜。
姬若水只能留宫一日,他和尤熙熙临出门前问阿四:“是我去甘露殿拜见陛下的时候顺便带四娘回去,还是等会儿四娘自己回去?”
“不了,我想三姊了。”阿四沧桑地背过身往隔壁姬宴平住的长安殿走,这地界不适合孩子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