毬场中的少年们蓄势待发,各个英姿飒飒,奈何久候七宝球不至,气势难免衰落。姬宴平驱马在原地踏两步,不时的回首望高台,正想着亲自去问问,就见冬婳走近。
冬婳是皇帝近侍,快三十年的情分,看见是她来,众人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冬婳怀里拿的不是装七宝球的金盒,而是拿着球的阿四。
姬赤华立刻驱马到毬场边缘,跳下马迎上去:“内相怎么把阿四带来了?”
小姑娘衣衫鹅黄,举着朱漆的七宝球,从冬婳的怀里跳下来得意地说:“是我要来的,来给阿姊发球呀。”
“你呀,等会儿可得走远些,别叫马伤了你,知道么?”姬赤华弯腰屈指刮了刮阿四的鼻尖,很是了解自家妹妹,“等会要是不想回上面干坐着,往哪儿去都得带着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难免有不长也眼睛的人。
“知道啦。”阿四歪头装乖巧。
姬宴平在后头手拿月杖兴冲冲地喊:“阿四看着,往阿姊这丢。”
阿四当即兴奋地回应:“好呀好呀。”
看样子,是半点没听进去。
姬赤华无奈,重新回到队列中去。
“她们等的够久了,四娘将七宝球抛出去吧。”冬婳抱起阿四坐在自己的脖子上,笑眯眯地伸出双手往后揽住小公主的腰,熟练又快速的动作让人很难不怀疑内相早有预谋。
阿四颠了颠手里的球,高高地向姬宴平的位置抛过去。冬婳见状便真心夸:“四娘好臂力。”
来到这里之后,阿四多吃口饭都能被夸一下午,已经对夸奖免疫了,心神完全被场中形势吸引过去。双方分为青一队、红一队,姬赤华与姬宴平、闵玄鸣等熟悉的面孔多在红队。
球似流星来,姬宴平手中杖如弯月,挥手间敲击出去直直向姬赤华去。姬赤华胯下红棕的紫骝马驰骋腾空,再掷珠球,直直向门洞而去。
左右也有东西驱突者,奈何总是缺一口气。仍由着姬赤华和姬宴平相互传递,默契非常。两人乘势奔跃,运鞠于空,连击数百,马驰不止,迅若雷电1。直至孔网前,乐人击鼓鸣乐助威,姬赤华左萦右拂,盘旋宛转,率先击一球入网袋。
“二娘得胜!”周围欢呼声霎时间响彻云霄,乐师停止击鼓,该为鸣锣,挥舞大旗。
阿四耳边一阵模糊,在激昂的乐声和欢呼声混杂中,她听到的太多,反而没能听清任何一方的声音。她双手紧紧抱住冬婳的脸颊,凑到冬婳耳边大声问:“是谁赢了?是二姊吧。”
冬婳同样震声回答:“是啊。二娘向来有‘百发百中、如电如雷’之称,今日又是她的生日,
毬场上激情澎湃的时候,阿四灵敏地观察到角落有人先后离场了,神色匆匆。
起初,她没在意。毕竟人有三急,宴会上总有人要去更衣,她懂的。
直到华服女子走到门边,宫人垂首见礼喊:“临月郡主万福。”
阿四当即一个激灵,好熟悉的名字。
是在哪里听过?东宫的宜春北苑阁楼阿姊们的谈论中,似乎是玉照县主那不知好歹、满心满眼男人的老母亲?
她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现在跟出去肯定有好戏看。
经过三年相处,阿四已经学会如何用表象欺骗大人,她先是乖乖窝在皇帝怀里,这种宴会皇帝不可能一直抱着她。等了一会儿,果然皇帝为让孩子们玩得尽兴提早退场了,台上氛围瞬间放松。
孟乳母上前将阿四抱回座位,阿四眼角余光看见,原本与临月郡主临坐的男人也起身出去了,心中顿时急切许多。她耐下心勉强喝完甜汤,然后和孟乳母说:“我想如厕。”
作为宫中小霸王,阿四完全没有要小声的意识,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需求,外人听了付之一笑,也绝无人胆敢嘲笑她。于是,阿四就这样顺利地从殿前高台离开,进入清思殿诸多的房间之一。
阿四用惯的马桶正在屏风后,她习惯独自如厕,宫人准备温热的水和软巾在屏风外等候。事毕,她拉住乳母的手说不想回去,想逛一逛清思殿玩儿。
孟乳母当然说要亲自陪伴,阿四当然要拒绝,世上有几件事能逃脱乳母的法眼?必须支开人。她就像平时那样撒娇:“孟妈妈,我想和垂珠、绣虎在清思殿捉迷藏。”
“不想要我陪吗?”孟乳母故作伤心。
阿四笑嘻嘻:“孟妈妈每次都知道我在哪儿,都是让着我玩儿的,还是和垂珠、绣虎玩儿有意思。”
“好吧,可不要跑得太远,只能在清思殿中。”对于垂珠和绣虎孟乳母是放心的,满宫人阿四都混了脸熟,至于外来者撞见小公主,孟乳母也不认为自家聪明孩子会吃亏。
但孟乳母是个细心人,离开阿四身边就去找清思殿的内官谈天打发时间,顺便拜托对方关照阿四,掌握阿四大致的动向。
阿四等孟乳母的衣角消失在转角,把垂珠和绣虎关在屋里数到一百,马上转头向传来声响的方向跑,依靠绝佳的听觉和直觉,迅速在数十件屋子里寻找到了最奇怪的一间——里面分明有外客,屋门外却没有人留守。反倒是远一步的廊外有侍女守候,就很可疑。
凭她多年观察经验,这没有问题的话,她的名儿反过来写!
阿四小身子躲在圆柱后,偷偷摸摸张望片刻,心生一计。她向另一头跑去,她记得临近的屋舍二楼与这间二楼有连廊,多绕一步自然就绕开了通风报信的侍女,鬼鬼祟祟地从半掩着的门扉间挤进去。
她本来是做好了一旦被发现,就闹大动静的准备。奈何里头两个人正怒火冲天地争执,针尖对锋芒地厉声吼叫,完全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钻进来的小孩子。
应该是临月郡主的女人背对阿四坐着,陌生的中年男人捋须急促地来回走,口中不住地低声呵骂着什么,听起来更像是两个名字,或许其中一个还是临月郡主的名字。
临月郡主一味地低头啜泣,高一声低一声地哭诉:“我不过是犯了这一回错,玉照屋里养的多,我不知怎么鬼迷心窍就让他进了我的院子。崔郎你莫生气,再没有下一回了。”脸埋进袖子,很有羞愧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