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方总算察觉了她那种不同之处。
总是潦草地分梳两边的乌发,挽成单螺,用荷色缎带勾一颗丹珠,很是俏皮灵动。
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陆执方想不起缺什么,亦不知她偷偷瞄他的好奇目光是为何。他不好盯着丫鬟看太久,很快走了。
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丫鬟们如蒙大赦,自以为低声地唏嘘感慨。
“都说了不走这条道,果真撞见世子爷了。”
“连碧说这条道回去快嘛。”
“还说呢,是谁磨磨蹭蹭的。”
……
木樨拧眉,世子爷还没走远呢,这般沉不住气,小丫鬟规矩真没有学好,得同高管事好好说说。
他再觑一眼世子爷,陆执方狭长眼眸里竟闪过点笑意,难得没让他去敲打那些丫鬟府内不得喧哗。
大太太苗斐住在清夏堂。
院门丫鬟来通传时,她正在看一封邀她到恩孝寺礼佛的帖子,闻言放下了帖子,“让执方进来。”
陆执方换了身宽松直袍:“给母亲请安。”
“衙门就这么忙,庐州回来都没歇几日,就赶着去点卯了。”苗斐看儿子脸颊比出公差前瘦了一圈,皱眉不满。别家都是气儿子不成器,她恼他太上进。
“告假都有定数,出公差前定好的。”
陆执方还在以微微躬身的姿态立定在她跟前。
苗斐默了默。
小儿子出生前后,陆执方刚入仕,她忙亲力亲为照料孩儿,陆执方一心扑在仕途,明明同住一家,不知不觉就生出一种距离感。说生分吧,日日请安问候都不落下,说亲近吧,他心头想什么,她全然不知。
若不是今日一早,高扬就等在前院。
她还不知道陆执方逼着韩长栋把府里总管钥匙和账册都交了。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口人,关系错综复杂,韩长栋不是无缘无故坐上的管事位置。
“韩长栋的事,是什么章程?你同母亲说说。”
“叫他腾出位置一阵子,给高扬练手。父亲若是问起母亲,您就说是我的主意,有危机才不懈怠,再闹出像昨日寿宴那样的事。”
管事是家主的左膀右臂。
韩长栋是老管事病故后接任的,这两年办事中庸无功无过,凭陆执方对自己父亲的了解,光是一个色字,还触不到父亲的逆鳞。他需要有更大的罪过。
苗斐不太相信:“就这样?他没讨你嫌?”
陆执方面不改色:“那母亲觉得,是何缘由?”
她要是知道,还犯得着猜测半天。苗斐还想再套他几句话,院门丫鬟又来传:“太太,大姑娘来了,手里提了个食盒子。蓝雪说是姑娘亲手做的点心。”
苗斐心里一软,嘉月这孩子。
镇国公府大姑娘陆嘉月慢慢踏进来,百迭裙上的彩线绣双蝶活灵活现,随着她迈步蹁跹若飞。
这一刻,陆执方终于想起缺了什么。
廊芜之下,梳单螺髻的少女蛾眉轻扫,桃颊薄粉,菱唇一点润泽,只轻妆淡抹,就有十二分好颜色,偏生整个人套在了一身黯淡发灰的棉袄里。
就像掩藏在稻草里的珍珠。
那身棉袄,那座简单到有些粗陋的后罩房,与她根本不相衬。陆执方走神,手臂被妹妹轻拍了一下,回过味来被自己突兀的想法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