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拐卖幼童是京畿常乐县县令家的,同都察院的陈御史沾亲带故……”案子办得飞快,还有陈大人来打招呼,就等着把人贩子斩了以泄心头之愤。
万万没想到,在陆执方这里被卡了道。
陆执方将他着急上火的模样看在眼里:“程司直觉得要如何判?”说话间,手中狼毫就要递给他。
程宝川哪里敢接,头摇得像拨浪鼓:“下官只是不明白,此案哪里还有疑虑的地方?”
若陈御史问起来,他可得有个交待。
陆执方官阶低陈御史一级,奈何家世过硬,兼得圣上器重,驳了判决眼睛都不带眨的。但他只是一个小小六品官,夹在中间很为难呀。
陆执方将文牍中的好几份抽出来,“看看。”
程宝川一目十行翻阅起来,渐渐地,眉头皱起,“小陆大人,你是觉得这些案子……”大理寺左、右寺分理京畿各县及地方州府的刑名事务,案子是按照归属地分别审核的,再到陆执方的案头汇聚。
这几起幼童拐卖案,都抓到犯人,有赃银或不止一位目睹拐卖的人证,可都不肯交待儿童被贩卖到何处,一口咬定在拐卖路上逃脱走丢了。
“驳回去,交由刑部重新统办。”
“下官明白了。”
程宝川压在心头的大石一松,成堆文牍转给司务递送,再陪着陆执方去狱中复核其他案件的供词。
从大理寺狱出来,已是暮色朦胧,余晖淡薄。
早过了散衙时辰,两人处理完首尾,一同去后衙马厩。马厩里稀稀落落,不止有银鞍宝马,还有更为便宜好养的代步驴子,不分贵贱地拘在了一起。
程宝川骑上他的大黑驴,同陆执方并行,叫衙外凛冽寒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只恨自己没钱坐轿。
他年轻有为的上峰,小陆大人,人比他高,马比他骏,面不改色一夹马腹,撞入了疾行的冷风里。
镇国公府不缺维护雕车宝马的银钱。
共事三载,他从未见陆执方乘过车轿,怪了。
程宝川是纳闷,镇国公府的仆役却早看惯了。
西门距静思阁最近,世子爷习惯打马走西门。
府人见陆执方翻身下马,迎上去熟练牵走马匹去刷毛喂食。木樨掐着时辰守在门檐下,跟在陆执方右后侧禀告:“世子爷,大太太让你下衙去一趟,似乎是……是关于韩管事的事情。”
陆执方并不意外。
母亲掌家,他插手府务,这事本就越不过她。
他摘了官帽递去,“我换件衣衫再去同母亲问安。”两人顺着抄手游廊往静思阁去。
木樨继续禀告:“还有高管事说,事情办了。”
“她出府了?”
“姑娘在未时出府,我等爷下衙时,还未回。”
木樨嘴里的姑娘,并非府里小姐,而是馥梨。因还未到静思阁的地盘,他说话带了份谨慎。
陆执方唇边不着痕迹勾了勾,小角门供府人出入有禁行时辰,想来是玩得尽兴,才姗姗归迟。
正这么想着,游廊拐角就传来一阵笑闹。
如银铃轻撞,似鸟雀啾啾,一听就尽是些小姑娘的聒噪。陆执方没绕路,颀长身形乍然在拐角一现。
吱吱喳喳的几人齐刷刷噤声,成了一声不吭的鹌鹑,脑袋缩着,往一旁贴,生怕挡着他的道。
丫鬟们慢了半拍才稀稀落落道,“世子爷。”
陆执方稍一顿步,视线朝几人扫去,将馥梨偷偷看他的目光逮了个正着。馥梨眨眼,把脑袋低下去,发饰有颗小珠子乱晃。
发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