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芜心中有一处地方被戳出了个窟窿,不论是畴昔的遭际,还是坠崖后所遭受到的境遇,所有的愁绪一股脑儿悉数冒了出来,眼眶酸涩得厉害,那泪珠子止也止不住,在她没反应过来时,它们自然而然地朝外汹涌而出。
这边,盛轼继续道:“还把我名字写——”
他余下的话没说完,忽然听到了一阵啜泣。
盛轼喉头顿住,抬眸望去。
沈春芜在哭。
似乎觉得在他面前出糗了,她用袖裾擦了擦眼,但一边哭一边擦泪,泪水反倒越擦越多。最后,她索性用双手紧紧地掩住脸,纤细瘦窄的肩膊,在隐微地颤抖着。
近前的山壁上倒映着她的黑色纤影,影子若风中的筛糠,衬得她愈发弱小无依。
盛轼见此情状,顿时一僵。
女郎身上仍旧穿着他给的天竺色襕袍,袍裾宽大,衬得她玲珑瘦小,靠在近处的洞壁下,蜷膝坐着。颈上束好的发丝有些缭乱,披散在肩肘后,彷如铺开的帆。
这般容相,真叫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见过沈春芜红过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的样子他也见过,似乎就没见过她哭出声。
他一直觉得沈春芜是水做的,她有很多的眼泪,流也流不尽,每次但凡她惹他动怒,她都会用这一招,明明知晓这哭里面有做戏的成分在,但每一次,都拿她无可奈何。
尤其是只在他面前哭的时候,盛轼心中只剩下一件事。
沈春芜腰后伸来一双劲韧结实的胳膊,臂力一收,她落入了一个温实厚暖的怀抱,盛轼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似是在安抚婴孩,口吻带着连他也不曾觉察到的温和:“别哭了,现在没事了。”
沈春芜哽咽声弱了几分。
他是在安慰她吗?
等她哭声减弱,他适时道:“给我看看你的伤,哪里疼。”
这番容相,若让亲信和整座军营的兵卒见到了,怕是会大惊失色。
素来冷情杀伐、手腕雷霆的襄平王,何时竟会有如此柔情温和的一面?
沈春芜指尖揪紧盛轼的衣袂,心中的彷徨、惊恐还有诸多毛躁的边角,隐隐约约间,被一股温柔的力道平抚下去,恐惧感渐渐消失了。男人的话辞天然有让人安然的力量,她开始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抽抽搭搭地道:“我从亭中跌落下来,借助斜树做缓冲,落在了河畔处,但刺客将我绑缚在山洞里,用剑抵着我脖颈,以作威胁。后来,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他要追杀我,我逃入此处的时候,被气根绊着,摔了一跤……”
她说着,缓缓撩开襕袍袍裾,露出了藏在下方的腿足。
月色游弋在她洁白剔透的肌肤上,那脚踝和小腿处诸多的擦伤和淤青,显得格外明晰。
“还有此处。”
沈春芜握着盛轼的手,让他抚摸自己的肩颈。
他的指尖冰凉,触及她的肌肤时,她明显地颤栗了一下,但一直让他摩挲着剑痕,哽咽道:“这里很疼,腿也很疼。”
氛围一片岑寂,只有她的声音和他逐渐冷沉的吐息。
晌久,她觉察盛轼抬起她的右足,修长的手指揉着她的脚踝:“你的脚崴着了。”
沈春芜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她很清楚自己伤在哪儿,但医者不自医。她犹豫了一会儿,有了决心:“帮我正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