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谢小郎君赐茶了。”
谢无陵懒洋洋拱了拱手,便从行囊里摸出个铜杯,自顾自倒了杯热茶。
“这大冷天的,还是?喝热水舒服啊。”他长长叹一声,口中都呼出一阵缭绕白气,抬眼看向一旁的岳弘:“岳老哥,你也喝两杯暖暖身子,别辜负小郎君一片好意。”
岳弘抿了抿唇。
霍云章捧着瓷杯,看了看“厚颜无耻”的谢无陵,又看了看“老实巴交”的岳弘:“岳侍卫,你也喝吧。”
再客气下去,一锅好茶都给这姓谢的喝光了!
岳弘也赶了一早的路,寒风吹得脸上皮都皲了,现下见谢无陵都喝了起来,便不再拘束,也坐下倒了杯热茶。
喝茶的功夫,谢无陵也没闲着,从怀中摸出那本被翻得皱巴巴的《孙子兵法》,看了起来。
霍云章慢条斯理啜着茶水,余光悄悄瞄去,见那页首行写着“谋攻”二字,到底没忍住嘟哝:“你怎么还在看谋攻篇?”
《孙子兵法》共十三篇,谋攻是?第三篇。
这人从出发的第一日就在看,这都五日了,才?看到谋攻?乌龟爬都比他快。
听?到霍云章开腔,谢无陵撩起眼皮:“小郎君也读过这个?”
“孙武兵经,辞如珠玉,乃兵家必读。我日后可是?要当大将军,统帅宁州军的,怎能不读?”
半大孩童仰起下颌,稚气未脱的脸庞既坚定?又骄傲:“我三岁启蒙,五岁学?兵法。孙武兵经一共六千零七十五字,我一日看毕,七日吟诵,十五日便能倒背如流……”
“嚯,这么厉害?”谢无陵作惊讶状。
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听?有人捧,霍云章嘴角也翘起:“那必须的,我可是?霍氏后人,决不能给我霍家先祖丢人。”
“既然小郎君兵经学?的这么好,这句‘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读来读去,总是?不得其意,不知小郎君可否为属下解惑?”
自从霍骁将这本书赠予谢无陵,谢无陵一有空就翻着看。
只他从前没读过书,跟着沈玉娇虽识得几个字,但仍是?半个文盲。
好不容易求着军营里识字之人,将整本书的每个字都认识了,但每个字凑成句子,绕来绕去,他又有些看不懂了。
每每这时,他总会想?起沈玉娇。若是?娇娇在身边,见他有向学?之心,定?然会欢喜又耐心地教他。
虽她未曾说过,但他看得出,她喜欢有学?问的人。
而那姓裴的小白脸,就是?个很有学?问的——
不但有学?问,兵法也学?得好,平定?淮南时,打了好几场极漂亮的战,宁州军里的将领们喝酒时都夸那姓裴的:“真?他娘的有本事?,也不知那脑袋是?怎么长的,怎的这么灵光?”
反观自己?,读本兵法都费老鼻子劲儿。
霍云章也没注意到谢无陵那陡然黯淡的眸光,但见这平日里咋咋呼呼、粗枝大叶之人,竟请自己?解惑,小小胸膛顿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嘚瑟,肩背都挺直了:“谋攻篇讲的就是?善用计谋,以谋取胜,你刚才?问的那句意思是?……”
他一本正?经与?谢无陵讲起来。
谢无陵也认认真?真?听?着。
一旁呼噜喝茶的岳弘:“……”
他是?谁,他在哪,他该做什?么。
罢了,一起听?听?好了。
一盏茶的功夫,霍云章将《谋攻篇》与?谢无陵讲解了一遍。
他年?纪虽小,但读书早,哪怕只有九岁,肚子里的墨水也远胜谢无陵。
待到一行人重新启程,谢无陵对这小世子的态度也恭敬三分,主动搀他上马车:“小郎君请。”
霍云章瞥了眼,不让他扶,自己?掀袍爬了上去。
谢无陵猜测这小屁孩或许有些洁癖,倒也不与?他计较,替他掀起车帘:“小郎君,你慢些。”
霍云章被他这份殷勤弄得浑身不自在,搓了搓胳膊:“你别这样,我瘆得慌。”
谢无陵:“好好好,都听?小郎君的。”
霍云章警惕眯起眼:“你怎么突然这般有礼了?”
“小郎君这话说的,属下一直打心眼里敬你,尤其你小小年?纪,还这么有学?问。我媳妇从前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当时还不懂。现下见到小郎君,我算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