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敢显然被吸引住了,睁大眼睛看着雁椿。“后来村里的阿婆说,杏花一开,大家都只看得见花,看不见叶,叶不就被忽略了吗?可是花与叶是一体的,就像血浓于水的家人,就算暂时看不见,也不该被忽略。”雁椿说得很慢,还停下来,让小敢消化。“如果叫绯花村,那叶子会不会难过呢?”小敢低下头,好一会儿说:“会。”“所以就叫绯叶村,有花也有叶。”雁椿说:“后来镇和村一个名,也叫绯叶镇。对了,从镇里去村子得坐车吧,谁带你去的?”小敢低声说:“是姑姑。”“除了姑姑,还有呢?”“还有姐姐和哥哥。”“春游啊,真好……”雁椿引导小敢回忆姑母一家待他的好,他并不是那被遗忘的叶子。简单的一场辅助并不能立竿见影地帮助一个小孩,但结束时,小敢心底那片漆黑已经被打破了。四场辅助结束,已是晚上8点。雁椿累得没食欲,独自回到办公室休息。闭上眼,理所当然的黑暗没有降临,铺陈在视网膜上的是一片粉红粉白的花海。绯叶村在西北高原,出村的路特别漫长,像是永远都开不到尽头。住在那里的人灰扑扑的,房子是土黄色,好像总也洗不掉那些沙尘。可奇怪的是,那里的天最蓝,云最白,水最清,春天杏花开的时候,像云彩落到了人间。雁椿和荆寒屿第一次相遇就是在绯叶村。三月,杏花漫山遍野的季节。荆寒屿是跟着爷爷寻访民俗工艺匠人的富家小少爷,雁椿是被拐卖到绯叶村的可怜娃,八九岁的年龄,境遇却是天差地别。雁椿被拐来绯叶村时还小,只记得以前住的地方有六七层高的房子,挨着房子的路很窄,巷子里有两个轮子的车穿来穿去,有时跑到马路边,看得见更大的车。妈妈带他坐上公交车去公园,挤进人群里给他买棉花糖。周围太吵了,一群比他大一些的小孩从他面前冲过,他被越挤越远,着急地喊妈妈,但妈妈没有听见。他被一双手抱起,视线被遮挡,醒来时已经不在那个公园。人贩子带着他在各个城镇辗转,最后将他卖到绯叶村。他起初害怕,但大约是适应力出众,没多久就习惯了这个贫穷村子的生活。直到那辆瓦亮的轿车出现在村口,他才想起以前在马路边看到的大车。绯叶村没有这样的车,他眼巴巴地看着车想,里面坐着的人是来接我的吗?车门打开,下来的却是他不认识的人,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一位头发花白的爷爷,还有……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一点的男孩子。男孩很干净——他贫乏的语言库搜索不到其他词来形容男孩。整个绯叶村,包括他自己都是脏兮兮的,像罩着一块烂布。男孩却很明亮,这明亮大概来自男孩的眼睛和皮肤,也可能来自那没有污渍的衣服。雁椿的目光不由得黏在男孩身上,男孩穿的是浅粉色的衬衣,灰色格子裤,白袜子,黑靴子。发现被盯着,男孩看向雁椿,皱着眉,似乎很不高兴。雁椿冲他笑,他别过脸去,拉住身边爷爷的手,指着雁椿,不知说了什么。雁椿吓一跳,爷爷却微笑着点点头。当天晚上雁椿就做了个梦,梦里自己和男孩的打扮一模一样,男孩抓着他的手,将他推上车,说要带他回去找妈妈。醒来后雁椿愣了好一阵,懵懂地想,自己其实还是想回家的。但他不能跑,也不能告诉别人。阿婆说,小孩敢跑,就抓回来打死喂狗。雁椿每天干完农活,就满村子溜达。男孩跟着爷爷,他便远远跟着男孩。跟了几天,男孩突然转过来,冷声冷气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老是跟着我?”“我,我想和你玩。”男孩打量他,他下意识扯了下衣角,想让自己整洁一点。但这衣服是大人的旧衣服改的,扯得再平整,都又黄又旧。“为什么?”男孩防备地问。雁椿想了想,“因为你好看。”他不是因为男孩漂亮才跟着,他有自己的计划,可他跟自己说,这也不算说谎,男孩是真的好看。男孩睁大了眼,光都灌进去,更亮了,像宝石。爷爷笑着说:“反正你也不想学,去吧,跟弟弟玩。”那时他们都以为雁椿年纪更小,因为他又瘦又矮,宽大的衣服将身板衬得更加单薄。雁椿领着不大情愿的男孩去村口看杏花,男孩应该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杏花林,面色好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