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被温热的杯子暖得更烫,电话那头却冷了很久,聪明人之间从来不需要把话挑明,光是这些,两个人都能心知肚明。
“舅舅,你知道吗?虽然我和你是亲人,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可我终究和你不一样。”
那边的声音依旧冷淡阴森:“是么?我倒觉得,你和我没有任何不同,只不过,你装的比较好而已。你要是做生意,应该会比我更懂什么叫无耻,什么叫道貌岸然。”
“谢谢。”alex笑着应下这个来之不易的认可。
他透过店门看向外面的广告牌,有几个品牌就是舅舅早年间赌博般押注了原始股,他们从籍籍无名到如今的崭露头角,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股价涨了多少。
“我想要说的是,我很敬佩舅舅成功,利用信息差和人脉赚大把钞票,能把颠倒是非玩透,能在各个场合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我前几年的梦想,就是成为您这样的人。”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舅舅因为这些所谓的成功,所谓的脸面,伤害了很多人,做错过很多事,在心里藏了很多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那边嗤笑道:“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拐弯抹角地指责我?很好。”
alex语气诚恳:“我没有指责的意思。”
男人的手指捏得更紧,他不耐烦扯了扯领带,解开两颗扣子,他今天居然觉得,这身西装有点合身到让人窒息。
他被自己养大的孩子逼到走投无路,逼到只能去面对那么些年的纠葛,他烦躁到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想挂断电话,想赶紧忙完这手头上的事情,过几天就去上海狠狠教训这家伙一顿。
电话一直通着,但谁也没再吭声。
羽田机场离港区仅有25分钟车程,日本街道30几年没怎么变化,车辆穿过窄小的居民区,绕过繁荣的商区,到最后司机稳稳停下,刚好在会议开始前5分钟准时到达。
车门开启,男人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即将要收购的公司,这整栋的玻璃建筑,即将成为他的重启的一颗新星,更宏大的商业版图就要像星系一样互相用引力串联起来。
他的身价,地位,无疑都会再往上走一个档次。
助理送走司机后,提醒道:“向总,高层都在顶楼等着了,这次,社长会亲自接见我们。”
他轻点头后,深吸了一口气。
上海的街道,alex端着半杯咖啡在十字路口处四周张望,越过川流不息地马路,果然,他看到了那个向自己招手的女孩,笑脸盈盈。
此时,信号灯刚好变红,车流将两人隔在两岸。
接着等红灯的间隙,alex又唠起家常似的,帮他回忆起了那天晚上的场景。
“舅舅,那天晚上,其实你在睡梦里喊了很多人的名字,你和我说了很多。”
“你说你自己,后悔过,失去过,那些令人锥心痛苦的日子,你没有陪在应该需要陪伴的人身边,你光是想起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生活,就会自责到不行。”
那边的男人皱眉,他随意瞥了一眼助理递过来的资料,又看了眼腕表,按下电梯的最高楼层。
“其实我从前和您一样,对很多过去的事情念念不忘,以至于不敢对任何东西抱有期望,也不敢把任何人当作要去珍惜的对象。但现在,我决定不再复刻舅舅这样的人生,所以我才说,我们本质上,并不是同一类人。”
“因为我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眼前,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我知道自己要花一辈子的时间,花我毕生精力守着那个非常值得爱惜,值得呵护的人。”
电话那边只剩下寂静,连基本的呼吸声都没有,alex没法判断出任何情绪,他下意识抬头,红灯已经来到最后的10秒。
俞粼就站在对面,他看着她夕阳下的侧脸被映出一层暖黄,他目不转睛,用眼睛拍摄下了这刹那的动人心魄。
信号灯秒数一点点减少,alex的脚步,也渐渐踏上斑马线的边缘。
在最后一秒变绿之前,他开口:“说起来,真的很巧,妈妈今天刚把航班信息发给我,她这几天出差的目的地,居然是东京。”
男人明显一愣,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她的航班还有十分钟降落羽田。”
紧接着,他迈开步子,叹息似的笑了一声,“舅舅,如果当下就有这么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你还会做出和当年一样,让自己遗憾终生的决定吗?”
日本的高楼大厦外立面,可以清晰看到透明玻璃后的电梯上升下降,随着电话挂断,电梯“叮”地一声到达。
可没有人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