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菜盘已光,他放下汤碗,碗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转头看向冯管家,“郁斓冬在何处?”
“回禀将军。”冯管家恭敬地低下头,语气平稳地回答道,“郁姑娘跟着陈伯去了军营。”
叶枕舟两弯眉毛微蹙,“去军营作甚?”
“郁姑娘帮陈伯去做饭。”冯管家如实回答。
“怎么?是将军府的月钱烫手不成?还要多做些活计?”叶枕舟气哼一声。
而另一边,军营的伙房与将军府的厨房相比,高低立显。将军府的厨房宽敞明亮,各种炊具摆放整齐,食材丰富多样。而军营的伙房则显得较为简陋,空间狭小,炊具也相对简单。
但即便如此,这里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火气息,充满了生活的味道。
进入伙房,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口超大的灶台锅。那是一张四方台子,由窑砖垒制而成。锅呈圆形,稳稳地嵌在灶台内,锅口直径目测足有一米。
郁斓冬心中暗喜,这口锅做出来的肯定够一百人吃了吧!
说实在的,她没做过大锅饭,只是听说过。
陈伯来到军营伙房后,迅速从一旁拿起一筐土豆和萝卜。他撸起袖子,露出精瘦却有力的手臂。
将一个大木盆盛满水,随意地抓起几个土豆,放入盆中。土豆在水中翻滚了几下,沾上的泥土瞬间被水浸湿。陈伯双手在水中灵活地翻动着土豆,将那些顽固的泥土一一搓掉。接着,他又迅速地将土豆从水中捞出,放在一旁的案板上。
随后,陈伯又拿起几个萝卜。萝卜翠绿的叶子还带着些许水珠,他轻轻一抖,水珠四溅。将萝卜放入水中后,他用同样的方法快速清洗着。不一会儿,一堆土豆和萝卜就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不过一刻钟时间,来回两遍洗净了菜。
大砍刀“哐哐”几下,土豆和萝卜切成滚刀块。
“不用削皮吗?”郁斓冬好奇地问道。陈伯瞥了一眼,却没有回答。
只见陈伯先是倒入金黄的菜籽油,油在热锅中迅速升温,发出滋滋的声音。接着,将切好的葱姜蒜等调料投入锅中,瞬间,香气四溢。随着铲子的翻动,调料的香味充分释放出来,弥漫在整个营帐中。
翻炒的铲子也巨大无比,长约一米,在陈伯的手中灵活地舞动着。
随后,将大块的猪肉放入锅中煸炒。猪肉在锅中翻滚着,油脂渗出。最后加入萝卜和土豆进去。倒入没过食材的水,开始炖煮。
“军营吃饭不求精致,讲究量大管饱,还要迅速。”陈伯缓缓道,“郁姑娘,如何?”
郁斓冬微微思索了一下,说道:“陈伯的做法与我理解的有所偏差,是我未曾接触过的,但是……”接着,郁斓冬将自己的拜师忧虑诉说与陈伯。
谁料陈伯只是一笑而之,“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是吗?”郁斓冬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陈伯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怀念与温柔,“我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家里有三个孩子,日子过得极为艰难,根本养活不起。作为老大,十岁便去参军糊口饭吃。又因在军中年纪小,便被安排在后勤帮忙。日子久了,竟也学会了做菜。靠着这门手艺,我遇到了我的娘子。后来啊,我娘子跟着我吃了不少苦。”
军营伙房外,寒风凛冽,吹得破旧的窗棂嘎吱作响。一缕斜阳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
陈伯停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虽然我是伙夫,却从没给她做过一顿饭。她总说我做饭随意粗糙,吃不惯。我心里清楚,她是心疼我,想让我在家好好休息。可惜她没有享福的命啊。
我好不容易凭借厨艺在京城闯出一番天地,满心欢喜地想着回来将她带回京城,可谁知,她在靺鞨一族来犯时,不慎摔了一跤便就这么去了。
我离家时她已有身孕却并未告知我,要是我早知道此时,何必当初那般一心只想着在外闯荡,而忽略了她呢。”说到这里,陈伯微微垂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着,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悔恨与思念。
郁斓冬看着陈伯沉浸在悲伤之中,心中也涌起一阵酸楚。
她走上前,“陈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您的娘子定是希望您能好好生活下去,而不是一直陷在悔恨之中。您如今在军营中为将士们做饭,让他们能吃上可口的饭菜,更有力量去保卫家园。她若在天有灵,看到您这般作为,一定会为您感到骄傲的。”
陈伯听了她的话,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我的徒弟狄一舟,当时是他将我娘子下葬。这孩子孤苦一人,我见他可怜便收他为徒,两人相伴也算是有个照应。本想将我的手艺传授与他,只是这孩子志不在此,一心只想上阵杀敌。我尊重他的选择,便想着找个人传承我的手艺,否则等我下去之后,实在无言面对苏娘啊!”
“郁姑娘,你可愿做我徒弟?”陈伯目光中带着期盼,语气中满是诚恳。
“若是陈伯看得起我,我自是愿意的。”
说罢,郁斓冬俯身跪拜。“师傅,受徒儿一拜!”
阳光穿过伙房的窗户,洒落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明亮的光斑。郁斓冬跪在那片温暖的阳光中。
“好!好徒儿!”陈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他伸手扶起郁斓冬,阳光撒落他们身上,“我还有一家微薄店铺,你可愿替我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