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始至终,陆玄都没有想过真的杀掉孙无情。他跟这家伙最大的仇怨,也不过是此人总找自己麻烦。世上总有一些傻哔高高在上惯了,一旦被别人冒犯或者打脸一次,可以记仇一辈子。对此,陆玄可以理解。毕竟林子太大了,又毕竟,傻哔是杀不绝的。但抛开他个人和孙无情的仇怨之外,孙无情还欠他的好朋友福贵一笔账。当年江湖群雄围聚穹窿山,李兴霸虐杀福贵,究其根源,是孙无情放出了消息导致的。孙无情不是凶手,但间接害死了福贵。所以陆玄也不杀他,只是废掉他的武功。像孙无情这种个性,没了武功,还愁怎么死吗?陆玄临走的时候,还顺手挑走了孙无情腰间的剑鞘。长剑归鞘,就执在手中。今晚有可能要打硬仗,也可能不打,但不管怎么样,出门在外,有剑在手,踏实。毕竟古话说的好,君子藏器于身,说的就是君子出门,身上还是得带把剑啊!左手握着剑,宽大的黑白道袍被穿堂风吹得晃晃悠悠,道髻之下几缕发丝飘动,道士面冠如玉,眼含春风。他笑眯眯的回头:“诸位,先走一步。”不理会还未从惊恐中缓过来的众人,脚底轻功施展,几息之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孙长老!”陆玄走后,天门的一个年轻长老似乎反应过来,向伏在地上的孙无情走去。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忽然被身旁一个年长些的长老拉住,同时对他使了个眼神。年轻长老顺着对方的眼神向后看去,只见地位仅次于执法长老的另一位古长老,正满眼享受的望着落魄的孙无情。年轻长老眼神一愣,在他的印象里,古长老对孙长老可谓言听计从,在人前是兄弟相称。他刚想开口发问,被身旁的长老摇头制止,只得沉默的立在原地。如卉境界对自然寿命的延长有五十年上下,孙无情本已经有九十多岁,此刻武功尽失,已是风烛残年,凄惨至极。然而因为那位古长老的目光,天门之中,一时竟无人上前搀扶。最终,竟然还是酒楼的掌柜连同伙计,将趴在地上的孙无情扶起,送回房里。阿桃站在五楼,目睹了整个过程,面无表情的走下楼,望着天门的众位长老。“所有人准备去皇宫观礼。”出门之前,斯命达已有命令,阿桃与执法长老并为领队。此刻执法长老被废,阿桃自然而然的接过指挥大权。在所有人都准备离开酒楼时,阿桃忽然抬起手,以剑柄指着那位古长老。“你,留下来照顾他。”所有人都面带震惊的看着阿桃。那个他,所有人都知道指的是谁。然而古长老贵为资深长老,论实力只怕仅次于被废前的孙无情,去皇宫观礼至关重要,无论如何也不该轮到他留下来。古长老睁大眼睛,像是反应了一会儿,才露出不悦的冷笑:“不要开玩笑,阿桃”砰!古长老的话还没说完,阿桃手中剑鞘忽然炸开!剑在手,剑尖指住古长老的鼻梁,剑气,萦绕其上!不仅是天门的众位长老们,看完了一场闹剧的风雨剑派和东山书院的众人,见到眼前此景,纷纷面色剧震!“现在,还觉得我在开玩笑吗?”阿桃身着素白长袍,一手捏剑,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却令人不寒而栗!酒楼一时安静。针落可闻。陆玄比其他人更早了近半个时辰入宫,这主要是因为,他要提前确认一下邾长贵的状况。毕竟万一邾长贵已经被害死了,那他就不必再去参加这场累人的婚礼,而是可以直接去砍人报仇了。虽然陆玄并不热衷于打打杀杀,但实话实说,比起听婚礼上那些繁琐的祝词,他还是更愿意听刀剑相击的声音。邾长贵没有死,而且比陆玄七天前看到他,还更白胖了一些。“陆哥!你终于来了!”“这几天你没出现,我担心得饭都吃不下!”看见陆玄的身影,穿着红色绣金喜袍的邾长贵,激动得热泪盈眶,大胖脸上写满了委屈。陆玄望了邾长贵半晌,眨了眨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很难看出来,你吃不下饭啊。”“我这是压力肥。”邾长贵一脸坦然,赶紧向陆玄问情况。“你这几天在外面打听的怎么样,外面到底发生了啥,我老子为啥要把我关那么久!”邾长贵大概是被关太久快疯了,开口已经直呼老子了。陆玄也没多想,把自己这几天的听闻和盘托出。邾长贵听完以后沉默了整整五分钟,才呆呆的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二叔是要造我父皇的反?”陆玄点了点头。胖子表情有些迟疑,继而激动:“那为啥要关我呀?!就算那是我二叔,我也不至于帮他造我亲爹的反啊!”,!陆玄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对话陷入僵持和沉默中,过了许久,胖子似乎接受了现实,问道。“我现在该怎么办?”陆玄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做了两辈子泥腿子,没遇到过什么家庭财产的争夺,主要是没有什么财产。他对深陷这种大型家庭伦理风波,是真没有经验。胖子的表情有些绝望。“二叔好端端的,连个儿子都没有,为啥要造反啊!”“造了反,将来皇位给谁啊?!!”“这他要是造反成功了,会不会把我爹杀了呀!”“会不会把我也杀了呀!!”“还有,我爹是不是觉着我是二叔的帮凶啊!”“我爹要是把二叔镇压了,会不会把他杀了呀!”“会不会顺手把我也杀了呀!”“既然都快把我杀了,干嘛还要给我说媳妇啊”陆玄坐在东宫的小亭子里,听着邾长贵表情呆滞的念叨了足有一刻钟,忽然站了起来,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想开点,别太难过。”“你这个还不算最难受的,我以前还听过有个国家,亲王不仅谋杀了皇帝,还强娶了皇后,为了毒杀太子,结果还误杀了皇后。”邾长贵一愣,不懂陆玄到底要说什么。陆玄也一愣,总觉得自己的举例似乎有些不恰当了他咳嗽了两声,尝试着重新安抚邾长贵。“我的意思是,人生不如意十之有十,不必强求太多。”“无论发生多么糟糕的事情,你至少还有我在旁边,可以保住你的性命。”“而只要还拥有生命,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欣喜的事情。”他望着邾长贵的眼睛,语气郑重,但说到最后又有一些迟疑。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杰作,现在应该还活着的李兴霸同志邾长贵却没有想那么多,听完陆玄的话,大眼睛不禁湿润了。“陆哥,被你这么安慰,我好多了。”“我以前都没有看出来,你竟然这么会安慰人!”陆玄站在邾长贵身边,抬头看向亭外的远方,夕阳落在辉煌的宫殿之上,橘红色的光芒壮阔而轻盈,他像是轻叹般呓语。“这大概是因为”“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吧”夕阳彻底落尽,宫室的屋顶上,青黑色的石砖,透着一片冰凉。陆玄提着孙无情的那把剑,步入坤宁宫,那里是即将开始的婚礼现场。:()贫道的人生,一眼望不到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