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是欢喜的,而他是落寞的。或许是因为求不得,所以才有多年的念念不忘吧?那时候他是与裴隽说过自己的心思,裴隽却道,若真的喜欢,喜欢到非她不可,我们两家政见不合,又对你与她的感情有什么关系呢?你堂堂男子汉,喜欢上一个姑娘,难道爹还把你关在家里不许你喜欢?他那时候回答裴隽道,他的确可以任性地去追,甚至还能用手段先污了崔滟名声再去做好人,然后崔家必定同意他和崔滟在一起。可那有什么意思呢?崔滟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她有其他喜欢的人,那我成全岂不是更好?而现在看着云岚,他忽然觉得云岚其实和崔滟一点也不像。云岚喜欢他,眼里从来只有他一个人。她不应当是任何人的替身,她就只是云岚。亭子外面的初晴注意到了裴彦过来,她正想要进亭子去提醒云岚,便见到裴彦对她摆了摆手,于是只好安静地退得更远了一些。宝言上前去拉了初晴一把,两人又往后退了好几步。“从前看你聪明,怎么今天这么笨拙?”宝言没好气地看了初晴一眼,“圣上来找娘子,你还在这么近的地方站着做什么?碍眼?”初晴朝着亭子看了一眼,眉头是皱着的,倒是也没计较宝言的话:“娘子刚才从永安宫出来就哭了呢,我还没劝好,陛下就来了,我怎么敢走远啊?”“和卫娘子拌嘴了?”宝言有些诧异。“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时候脸色就不好看。”初晴一边说一边偷偷往亭子方向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亭子里面,裴彦安静地走到了云岚身后,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声音中是带着笑的:“你一个人在这里站着做什么?”云岚原本是在看着远处的湖水出神,忽然听到了裴彦的声音,惊了一瞬,转头看向了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裴彦却愣了一下,他看着云岚脸上尚未擦干净的眼泪,原本有一些想说的话在脑海中烟消云散,他从袖子里面抽了帕子在她眼角按了按,声音放得很轻:“怎么了?”云岚看着裴彦,她在他脸上能轻易地找到卫隽的影子,她这么多年把裴彦当做卫隽……多可笑啊,她把卫隽亲弟弟当做是他的替身。她应该会下十八层地狱的。曾经她想,若有一天她去了阴曹地府,大概不会去找卫隽,因为她不是忠贞不二的那个人,他们当年曾经有过的海誓山盟,她没有遵守承诺,她有了别的男人,不应当去打扰他。可现在她却只觉得惊恐,若她找的男人是无关紧要的人、哪怕她找了十个无关紧要的人,也不会如此惊恐。她做了一件堪称背德的事情,她在与卫隽已然有过了婚姻之约的情况下,却染指了他的弟弟。她看着裴彦,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推开了他的手。“岚岚?”裴彦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的动作,伸手去拉她的手,“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云岚低了头,只不去看裴彦了。这整件事情中最令她感觉到后怕的地方是——这么多年来,她把裴彦看作是卫隽的替身,但似乎她已经渐渐开始混淆他们两个人了。当她坚信会爱一辈子的那个人的轮廓渐渐模糊,而她眼前的这个人……她已经无法理性地继续去权衡对与错真与假,她从未有像此刻这样希望一切都如一场梦。梦醒了,她还在吴州,她还在等着卫隽回来。裴彦上前了两步,搂着云岚在一旁的栏杆边坐下了。“与我说,没什么是不能说的。”裴彦声音很轻很轻,“就说给我一个人听,这里没有别人了。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云岚抬眼看他,他有着和裴隽相似的下颌,几乎一模一样的鼻子,只是眼睛不同。裴隽的眼睛更柔和一些,是多情的,看着她的时候总带着笑。裴彦便不一样,他的眼睛仿佛是鹰,又像狼,总带着几分审视,就算是笑的时候,也总带着三分寒意。可他此时此刻在放下身段哄她,她知道他的确在哄她。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委屈和对自己的厌恶,她如之前一样把自己埋在他怀里。她总有一天要坦白的,她也总有一天要与他分开。当一切真相全部大白的时候,他也不会让她继续留在他身边。裴彦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后背,又叹了一声:“这可怎么办,我都不敢放你一个人呆在昭华殿了,你又什么都不肯说。”顿了顿,他看向了碧波池对岸的宫阙楼台还有远山朦胧的影子,又道:“等入秋了,朕带你去城外打猎,散散心,怎么样?宝言说你是想起从前的事情了,所以伤心难过。可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没什么是不能放下的,是不是?”他把她从怀里抱出来,伸手把她脸上胡乱的泪痕擦了擦,“岚岚,我在你身边,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们能在那种时候见面,又能在一起到如今,从前种种已经不重要了,将来我们都在一起,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一起面对,你身边有我,还有什么可伤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