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梅好不容易安抚住自己那一丝丝侥幸。不想再去纠结对方是不是真一。无奈地是,被吓了一遭,两人腿不住发颤,竟动不了了。就听那道清脆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有些发愁:“电视机咱们不能不要吗?太贵啦~~~~要不,转手卖给别人???”那声音脆生生的,很活泼,像是山上的泉水,干净清甜。即便是说着苦恼头疼的话,也让人觉得她不过想撒娇罢了,这正是祈家老五嗓子的特色。她自小长得白净,见谁都乐呵呵,声音甜美,虽不是红顶寨最漂亮的姑娘,但绝对是寨子里人缘最好最讨喜的丫头,除了老祈家另两房不喜欢,大家伙都很喜欢祈真一。陈红梅咬着牙,已经没法再欺骗自己了。她舌尖有微微的血腥味。心思数次斗转,她想,这或许是老天的安排,将女儿以另一种方式送回到她们身边。陈红梅迟疑着,竟转过身,等着祈真一越走越近,这可把叶春妮吓坏了。老天啊。这可不是在山里。这是在大街上!万一两人当众嚷嚷什么还魂不还魂的,肯定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跑红袖章那儿举报,一顶封建迷信的帽子是逃不掉的。“妈!”“你干嘛呢?咱还赶时间去珍珍家里呢,万一晚了赶上亲家公亲家母正在吃饭,多不礼貌啊,对不对?”说到后面,叶春妮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了,手上动作由搀变抓,手指骨节都凸了出来,抖得跟得了羊癫疯似的。“你这样骨碌碌地盯着人家,多吓人啊,珍珍要知道你把别人认成她,肯定得生气了。”她也没空想真一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只想把脑子突然短路的婆婆拽走。“……等等。”陈红梅仿若失魂般呢喃道。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真一,以及她身旁高大精神的小伙子。任谁被这样的目光锁定都会有所察觉,何况真一是魂,五感比当人时更加敏锐,跟盛景玚说着说着倏地抬头,视线如利刃,陡然劈向前方——是她梦中都想再次见到的人。真一瞳孔迅速缩了一下。有些怔忪,下意识启唇呢喃了一声:“……娘。”盛景玚牵着她的手紧了紧,也抬眸望向前方,正是“丈母娘”和祈家大嫂,但两人表情可不太好。乍青乍白,眼中的困惑和害怕交替着出现,换个不知情的局外人肯定以为她们见鬼了。也对,确实见鬼了。四人相隔五六米,陈红梅站着不动,目不转睛看着真一。眼神哀戚,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活脱脱一副慈母样儿,看得叶春妮心里挺不是滋味。她也放弃挣扎了,瘫着张脸看着真一:“又见面了,女同志,你找到亲人了吗?”这是打定主意不认真一的。不是她不想认,是她不能认。既然公爹上次说真一是认错了人,叶春妮只能就着这个借口跟她打招呼,也是暗暗告诫真一不要乱说话,毕竟身边还有个不明真相的男同志。真一回过神,看着陈红梅紧张不安却不停躲闪的眼睛。冷笑道:“找到了,很不幸,都死光了。”陈红梅脸色大变,她很多年没被人这样讽刺过了。对女儿的怀念和心疼立刻被她的不驯表现磨灭了大半,她生养这孩子,如珠如宝养到十八岁,哪怕她变得不人不鬼,她刚才也想把她认回来。但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呢?说父母都死光了,这是怨上他们了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不高兴也不该这个态度。”真一眼角发红,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是吗?你这么爱多管闲事吗?我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您可别倚老卖老。”不是不认她吗?那就不认到底啊。既不想承认自己是祈家的女儿,又要仗着父母的名分对她指手画脚,这可真是太好笑了!真一心里痛得跟火烧似的,五脏六腑隐隐作疼。这股委屈劲儿凝结成团憋在胸口,让她有种呼吸不过来,快要死去的感觉。这时候她甚至恨自己不会死,她的身体在痛,心在煎熬,但作为一只“鬼”,她却没办法装晕逃避。清醒地看着自己被“抛弃”。陈红梅被这话气得拔高音量:“倚老卖老?真……你就是这样对你……长辈说话的吗?”真一见她已是气急败坏,可说到她的名字就自动吞字,连自称“娘”都不敢。如此畏畏缩缩,她觉得愈发可笑,心中更是涌上无尽的悲凉。这世上的母女做成她们这样,属实不常见吧。“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麻烦你们不要挡在路中间,我们赶着去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