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晗烨取出那两封信,“父皇,就在刚刚,肃安王的亲兵送过来了一封信,信中内容同前些日子送来的那封截然不同。儿臣仔细看过,两封信都是兄长亲笔,落款时间也是同一日,此事实在太过蹊跷,儿臣拿不定主意,这才漏夜赶来求见父皇。”
魏帝目光在两封信上各自扫了一遍,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悦道,“既然是同一日所写,为何第二封信晚到了这么多天?”
“袁青说,送信的亲兵一路上专挑小路走,连客栈都不敢住,绕了好大一圈子才进的城,所以多耽搁了几日。”
“第一封信走的是驿道,第二封信却是偷偷摸摸送过来的,如此说来,这个送信的亲兵很是可疑,应当严加拷问。”
“父皇,儿臣以为,若是第一封信为真,倒还罢了,万一第二封信才是真的,父皇审问送信之人,势必会引起宰相的怀疑,打草惊蛇,得不偿失啊。”
魏帝沉吟半晌,缓缓道,“琰儿不会如此。”
“席容皇贵妃或许对父皇一往情深,但她并不能代表她的父亲,席容炎野心勃勃,大权在握,难保不会生出异心,父皇不可不防。何况,信中提及的陈玄赫一案,当年牵连甚广,如若父皇能为他们沉冤昭雪,天下将士势必会感念父皇的仁德。”
“第二封信上的内容未免过于荒谬,朕相信席容炎会培植党羽,朕也相信他下毒害死了霍霆还有煜儿,朕甚至可以相信他胆大包天,刺杀你不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妄想谋害朕!但是陈玄赫通敌叛国一案,证据确凿,早有定论,没什么好说的。”
“父皇,当年都说陈玄赫将军里通外国,所以才畏罪自焚,如今想来,疑窦重重。他是镇西大将军,征战西域多年,为什么突然投向西域一方?再者,那场大火把陈府烧成了一片废墟,为什么还能留下一封完整无缺的密信。陈玄赫若是自焚,便是已然抱定了必死之心,怎会不一并烧了,好在世间留个清名。此事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若是想要彻查,也很容易,这封密信现在应该还存放在大理寺,是真是伪,找出来一验便知。”
“烨儿!”
魏晗烨想不明白他的父皇为何会突然动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方道,“父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保万无一失,还请父皇多加留意后宫诸人,尤其是,仪鸾宫。”
魏帝有些疲惫的阖上眼睛,颔首道,“朕知道了。”
魏晗烨心下黯然,等了半晌,刚要转身离开,忽听魏帝问道,“烨儿,这次的官员考核,你筹备的怎么样了?”
魏晗烨理了理思绪,恭敬回道,“宰相同吏部尚书联姻,在朝中安插了不少他们的人,长此以往,必成一党,不可不除。另外,朝中大臣有些是世家子弟,这些人尸位素餐,一无所长,反而挤占了普通老百姓通过科举跻身朝堂的可能,儿臣想要提拔一批出身寒门的官员,一来可以肃一肃朝堂上的风气,二来也可广开渠道,以安民心。”
“人选可都定了?”
“尚未确定,等儿臣拟好了,再送来给父皇过目。”
“嗯,你的初衷是好的,只是不可操之过急。相比前朝,如今朝中的世家子弟已是少之又少,他们不会做什么,这是坏事,也是好事。宰相席容炎便是朕一手提拔的寒门子弟,他有手腕有能力,可他,远比什么都不会做的世家子弟更需要提防。朕把世家子弟放在朝中,不过费些银子,占些位置,却能在朝中多出一股重要而又安全的势力。你若想要剪除席容炎一党,必要获得世族的支持,否则,你一旦把两边都得罪了,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是。”
魏帝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笑了笑,“烨儿,你来瞧瞧这盘棋。”
魏晗烨将视线移到棋盘之上,他五岁时受封太子,自那时起,便有师傅教他博弈之术,后来他为了魏晗煜,同他互换身份,隐入暗室,更是百无聊赖,揣摩棋势棋路,颇有心得。
“同父皇讲一讲,你都看到了什么。”
“这盘棋耗时甚久,看似是黑子险胜,实则早在最开始的那几步,就注定了白子必败的结局,剩下的棋,白子不过是尽可能拖延时间罢了。”
“是啊,”魏帝抬手一拂,满盘尽毁,他拾起一枚黑子,“啪”的一声,直扣天元,“这盘棋从一开始注定了黑子胜,白子负,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魏晗烨若有所悟,“父皇的意思是——”
“烨儿,人生如棋,一时的输输赢赢都不打紧,重要的是,最后的胜负握在谁的手里。”
“儿臣明白了,儿臣会在升擢的人选中添上几名世家子弟,先同他们联手除掉席容炎,日后再找机会徐徐图之,名单儿臣稍晚便命袁青送到长乐宫去。”
“不必了,你心中有数就好,烨儿,朕放权给你,便是相信你能做好大魏未来的皇帝。”
魏晗烨一惊,慌忙跪下,“父皇,儿臣忝居东宫之位,武不如肃安王,才不如哲远王,实非大魏皇帝的最佳人选,还望父皇慎重考虑,再行定夺!”
魏帝笑了起来,“哈哈,朕是选天子,不是选文武状元。一国之主,不需要能上阵杀敌,更不需要能吟风弄月,需要的是有识人之术,爱人之心。你善良、仁德、聪明、还识大体,唯一不足的就是过于慈悲,缺乏雷霆手段,所以朕才要把你放到太子这个位置上磨练,才要让你和世族寒门正面博弈,烨儿,你不要辜负朕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