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原计划将他放在您这儿学习社交规避,保证他在两年后能在外独立社交而不被欺骗。”
“现在,他已经在您身边待了半年,明白什么时候该沉默,避让,离场。这些已经暂时够他在富裕的中等星好好生活。”戈贝利尔适当停了几秒,说:“家主离去突然,亚诺现在继续待在您身边,将会成为继承竞争中第一个被祭刀的目标。”
“您与家主是兄弟,亚诺流着昂贵的血,在其他分支派系眼里,亚诺是他们夺得继承权的必经障碍。”戈贝利尔说,“您是否要考虑提前家主的原定计划,先将亚诺秘密送走?”
记忆片段中,伊露森·冯紧绷着脸,闭了闭眼睛,说:“不。”
“麦克兰死了,亚诺流着同时联系猫眼与主家正统的血,在礼法与计算社交价值方面,亚诺比你们这批分支血任何一个都适合继承贝林。”伊露森冷漠地说,“戈贝利尔,你也在担心亚诺的存在削弱你竞争继承权的政治资本,是不是?”
伊露森·冯的反应非常快。时寸瑾刚想到产生类似的推断,记忆构成的伊露森就直白点了出来。
21岁的戈贝利尔年轻,不够时寸瑾认识的贝林礼仪长狡猾灵敏,21岁的戈贝利尔抿了一下唇,有几秒停顿,没有立刻接话。
伊露森·冯仍是那副面无表情闭着眼的姿态,“我照看亚诺半年,他只有听话这一个优点,一个听话的虫族不适合贝林这个姓氏。”
“麦克兰选了很多年轻贝林观察,你是唯一一个被他送到我身边培养的分家贝林,就这一点,你已经胜过其他候选的分支贝林许多。”
仍在读取记忆的时寸瑾产生了一点叹息。
这位仍算年轻的冯阁下,生着一张不好接近的脸,心却如鹅毛一般柔软。接到亲血的死讯,心绪混乱间,政治嗅觉探知到了学生提出的意见不对味,他的第一个行为却是下意识安抚学生,告诉自己的学生,不要担心。
“戈贝利尔,接下来的贝林继承竞争你要自己去争夺。但我可以保证,亚诺只会是亚诺,他不会影响到你。”伊露森·冯轻呼吸一下,“在众多继承者候选者中,麦克兰只和我说过一次人选偏好,那就是你。我会像曾经支持麦克兰那样从旁协助你,希望你不要辜负麦克兰对你的期望。”
“至于亚诺的去向就不用你关心了。”
21岁的戈贝利尔静静听着,“听上去,您打算一直把亚诺带在身边。”
“嗯。”伊露森伸手捏眉心,沉默几秒,轻叹:“麦克兰走得突然,亚诺暂时摘不掉贝林姓氏,这时候放他独自生活…他会成为其他分支贝林的傀儡。我会一直把他保护性地控制在身边,抹去他所有对外信息,直到你继承贝林,亲手把他的姓氏摘掉,我再放他出去。”
戈贝利尔沉默几秒,说:“家主将亚诺送来您身边的那一日,就将这项放送托付交给我。家主为亚诺安排好的居住星球就在您的家乡北极星,北极星边缘深处,挂靠在第二军的主驻地附近的旅游宜居星。那儿非常安全,隐秘,武装充足。家主已经为亚诺安排好一切,我想,家主不会想看到亚诺成为束缚您的一道绳。”
“不。”伊露森·冯再一次拒绝了戈贝利尔的提议。
伊露森单手撑着额头,闭眼说:“戈贝利尔…你不明白。上一代贝林之争…有太多死亡记录不被记载,你年轻,天赋好,一有成绩就被麦克兰捞到手下监视。麦克兰把你送到我这儿的时候…那句轻描淡写的拦下毒杀并不只是在你的饮用水和日用氧气里下毒……戈贝利尔,麦克兰给亚诺安排的居住星球,只有他活着,那个地方才安全。你不明白那群苟活在麦克兰手下的老东西们年轻时有多毒。”
时寸瑾读取到这一段时,忽然想起贝林家族送来的美化版家族历史介绍:年轻的戈贝利尔斗不过合谋起的贝林分支长辈,1970年逐权失败,被赶出贝林。
事情真如首都盟贝林家族历史所言?时寸瑾有些诧异地继续往下读记忆:
“亚诺…”伊露森·冯低喃,“…他是…他流着麦克兰的血…至少二十年内,我都不想再看到我的血亲讣告了…”
21岁的戈贝利尔动了动唇,停滞几秒,又抿起。
伊露森·冯调整好情绪,睁开眼睛,除了满眼红血丝,半点看不出悲伤。“我会一直带着亚诺,直到新的贝林之主诞生,直到他真正安全。”
戈贝利尔沉默着。伊露森·冯站起身,轻抚他的肩,拍了拍,“戈贝利尔,我祝福你,希望你如麦克兰所愿,赢下这场新战。”
到此,这段记忆缓缓褪色,化为光影黑白灰消逝,没有逃匿的意识体。
时寸瑾退出,心绪一跳,意识立刻扎进漂在光河上其他记忆碎片。
新的一段记忆的开幕十分模糊,像一场不停跳帧的老电影。
时寸瑾花了点时间才读明白这片记忆的前半段:1960年3月起,戈贝利尔开始与贝林内部其他分支竞争者内斗,每一帧模糊记忆都有鲜血,有年轻的分家贝林下跪,有的发出痛苦的诅咒,咒骂戈贝利尔的成功,诅咒戈贝利尔的手段。有的败服戈贝利尔,送上名下股份与科技成果,成为戈贝利尔的旗。其中当然也有戈贝利尔错失一招,被其他派系咬下大利益,毒杀致残进医疗城的劣势片段。
即使时寸瑾只断断续续读到一些景象,也仍为记忆内容反感。尤其,时寸瑾头脑与思维清明灵活,哪怕心理产生抵触,还是从这段模糊掉帧的记忆里读明白了贝林系的胜败概念:
竞争家主位失败的贝林虫族,不论他生前多么厉害,做出过多伟大的医疗成果与科技,为家族一年赚xxxx亿金卢,只要他失败,不管这位败者死没死,败者都不再配拥有这些亮眼成绩的署名。原本属于败者的所有科技成果,都会成为胜者的“研究”出来的成果,挂上胜利者的名字。如果败者仍活着,他的后续一生的科研成果都不能再署自己的名,只能为胜者当牛做马,上供智慧与心血。
如果说军团虫族的胜败只看物理生死,胜者活,败者生物死亡。那么首都盟贝林系的胜败,就是胜者活,败者生物死亡;或,胜者活,败者的灵魂、才能、思维都将成为胜者保养自己伟大桂冠的养分。
时寸瑾读得反胃,加快读取血腥群殴继承战记忆的速度,又了解到一段:1960年3月-10月,贝林家族在7个月内,连续出具294位贝林虫族的讣告。
这些死亡的贝林全在壮年盛期,是竞争贝林家主位的分家血;294位贝林死法各有不同,大部分是贝林系常见的暗杀手段,小部分的贝林血,死在黑洞航道意外中。因为贝林内部在竞斗继承权,这些讣告从未被公开。
群殴继承战持续的7个月内,贝林家族死了294位壮年盛期、有厉害科研成果,并且基因线全在高等A的特权种。
即使时寸瑾不算太了解虫族豪门拥有的财产和科技资源范围多夸张,也能立刻从这个数字上明白,戈贝利尔参与的这一期继承竞争绝对是贝林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期。
果然,时寸瑾很快就在这片模糊记忆里读取到:某一派贝林竞争者被戈贝利尔针对得夜不能寐,几近猝死。
绝境之下,这支贝林血秘密说动科技主城赫菲斯的某区首席,试图合作窃取上代贝林家主死亡封档至家族库的秘密项目作资金助力,误打误撞之下,还真让这个贝林分支在家主遗产里找到对付戈贝利尔的把柄。
模糊的记忆片段时间进展到1960年11月,记忆场景骤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