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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重（第2页）

离开前握着柳珍珠的手，眉头紧皱着，仿佛一生到死都松不开，师父说自己亏欠一个人。柳珍珠就问她是谁，师父却摇了摇头，说：

“我要是告诉你，就要亏欠两个人了。我亏欠他，那是我的债，只得我还，你还不了，反倒让我多了段因果，亏欠与你。

他呢，平白受着你替我的偿还，纵他不愿原谅我，看着你的面子上也不得不原谅，如此岂不是几人都不得痛快？”

那会儿柳珍珠方才十二岁，不懂师父这些话，只一心想找出那人是谁，她想让自己的师父安心。

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卧病在床半月连口都没力气开的师父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却只咳嗽了几声，顺顺利利地讲完了，然后握着柳珍珠的手，含着泪的一双眼温柔又坚定：“你是我捡的孩子，我不亏欠你，我只希望你能快乐自在。倘若有一天真的遇见他，不论往后发生什么，但至少你们相遇时你是自由的，不用替谁偿还什么，只是一个快乐自在的女郎。”

柳珍珠望着师父眼角的泪，懵懂地点了点头，她至今不知师父亏欠的人是谁，后来也没有试着去找，只是走南闯北，如师父说的那般，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女郎。

受伤是在所难免，受苦是自己甘愿，但她一直无拘无束，如同野外一株小树苗，风吹日晒，自在生长。

只是见到那碗药汁，又听闻大夫那句“思虑过重，积劳成疾”，她便忽然想起师父了。

夜已深，柳珍珠弯腰从桌下拿了壶酒，她方才悄悄藏起来的，原本她就打算喝两瓶，瞧见李朝风没注意到偷摸藏起来一壶。

晚膳时她当真是兴致起来了，嘱咐厨房做辣菜的时候灵机一动，喊他们顺便准备两壶烈酒，谁知卧病在床的摄政王忽然来访，好好的赏酒如今却成了借酒消愁。

她走到屋外，用脚踢开阶上的积雪，就这般不讲究地坐下了，然后对着院中一株白梅，孤影自酌。

倒是好笑，今日同好几人说了自己昨夜赏梅，今日却是真真来赏了。

柳珍珠大口灌酒，仿佛看见许多年前师父教不足三尺高的自己舞刀。那时也是个冬日，师父初捡到她，她小小一个，瘦得跟七八岁的小孩似的，师父就想带着她练剑，她却抱着刀不松手，然而那是把重刀，年幼的自己如何都舞不动，师父只得自己做了把缩小版的刀，让她先练着。这一练便是十来年，今后还会练一辈子。

她想得入了神，浑然不觉夜里寒凉冻人，不知何时却被冰雪淋了满身，等到她起身时发现自己毅然成了个雪人。

望着满身积雪，她愣了一下，半响却忽地大笑出声，肩上落雪都被抖落几分，早已见底的酒壶被她扔到一旁，她暗叹自己有病，竟然伤春悲秋到在这般寒日淋雪。师父瞧见都要敲她脑袋。

她一边挥下身上雪，一边苦中作乐地想，说不准哪个喜好风花雪月的读书人听闻她这般志趣都要夸一句风雅呢。

风雪愈发大了，白梅兜也兜不住它，只得任由白雪坠地，枝头告别了它，重新抬起头，又是一个铮铮好汉。

柳珍珠望了几眼，到底还是回去躺下了，夜半三更，酒意蔓延，她终于如愿入了温柔乡。

谁知她第二日叫都叫不醒，门口的小侍女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贸然进去，柳珍珠不喜别人伺候，先前便嘱咐过了，没她同意不可随意入内。只是她从前都是早早醒来，今日日上三竿却迟迟没有动静，小侍女有些担心是否出了意外。

“怎么？”身后声音传来。

小侍女回头，见到兰心，顿时松了口气：“兰心，姑娘还未起床，我担心出了什么事。”

兰心才从外头回来，听到她的话不由得抬头望了望天，很快就是午膳时间了，柳珍珠竟然还没起？她也有些惊讶，便将小侍女推到一旁，敲了两下门，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她不由地看了眼身旁的小侍女，却发现对方眼神怯怯，六神无主，白了她一眼就推开了门。

屋内香料已焚尽，只留一室清香，微光从窗口探进来，还有她们打开的门缝，泄了一丝白光，兰心本只是探头进来看，见到这昏暗的屋子便立刻直起身，将门彻彻底底打开，屋内顿时天光大亮。

室内一片静谧，门归门，窗归窗，香炉也没有半分移动，一切都一如往常，只是人不在。

兰心环顾一周，终于确定了柳珍珠是真的没起，不过入府几日，这便忘了从前，乐不思蜀了吗？

她往床榻那边走去，墨绿色床帐映入眼帘，将里头遮盖得严严实实，唯有声音遮掩不住，传了出来。

呼吸声很重。

“姑娘？”兰心一边试探着喊，一边轻轻掀开床帘，却只看见了一床被子微隆起，里头的人不漏半分。

兰心皱着眉接着掀被子，柳珍珠总算显出了真身，黑发凌乱，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姑娘？”兰心抬高声音，柳珍珠却还是没有反应。

莫不是昏死过去了吧？

兰心探手想去摇醒她，却不慎触到了她的脸，她一惊。

竟是比刚出炉的馒头还烫！

她把被子盖回去，刚想去唤大夫，就看到小侍女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头上的汗比方才还多，脸都白了。

“王爷过来了！”她快哭出来了。

兰心一愣，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看见摄政王半只脚踏进房中了，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和小侍女一样白。

这残暴王爷会不会因为美人生病发疯，将她们全部拉去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