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已经淡定了,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继续揍人,“不哭啊,我下手轻点。”
“那好吧。”赵没有感觉自己的眼泪大概是从从泪腺流进了嘴里,擦了一把口水,道:“哥你能不能把她的那条腿剁了,感觉很好吃。”
蝴蝶夫人长了一张极为美艳的脸,但是身体的形态经常变换,这次她变成了一个蜘蛛状爬行生物,钱多多打量了一下,不知道赵没有说的是哪条腿,“你要哪条?”
话未说完,赵没有已经流着口水砍掉了一条腿,占完便宜立刻撤退,拉着钱多多溜之大吉。
他们在一个隐蔽处搭建了据点,里面锅碗瓢盆都不少,赵没有对下厨一事极为熟练,基本上这几个月他精神正常的时候就在研究给他俩改善伙食,他琢磨着蜘蛛腿和蟹腿有点像,红烧或者入汤都可以,扬起嗓子问了一句,“钱哥你想怎么吃?”
最后做了辣炒,刷洗清腌,热油炸一遍再翻炒,入酒红焖,最后大火收汁。端上桌之后钱多多对流程已经很熟练了,立刻开始无脑夸:“好吃。”
可能是辣椒放的有点多,赵没有没吃两口又开始流眼泪,摆摆手,“钱哥你吃你的,我没事,这是辣的。”
钱多多没吭声,拿着掰了一半的后腿,很慎重地看着他。
果不其然,赵没有眼睛拧开了水龙头,流着流着就又开始带入真情实感,“操,我可真不是个东西,蝴蝶夫人那么惨,怎么能吃夫人……”
其实赵没有自己也有点麻了,数月激素高度紊乱,他现在整个身体系统都处于失控状态,他一点也不想哭,一点也不觉得伤心,但身体告诉他“你要哭你很伤心”。他现在大概只有灵魂是正常的,却被困在洗衣滚桶般疯狂的皮囊里,双方撕扯就导致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场面——赵没有拿着后腿大快朵颐,吃的很伤心,哭的很高兴。
所谓好吃哭了,大概莫过如此。
赵没有口水和眼泪哗哗流,吃着吃着又看向钱多多,“钱哥你——”
“我没有不高兴我爱你你做得对对不起我错了你还想要什么都给你变。”钱多多立刻进入背书模式,他觉得自己出去之后大概能写一本哄人大全。这是他和赵没有拉扯出的相处方式,好在这人也不挑,选项都列出来自己对号入座,找到想听的那句就算完,“要抱抱吗?”
赵没有:“……我是想问你不吃的话手里的腿能不能给我吃。”说完伸出手,“不过来个抱抱也挺好的。”
钱多多他凑上前的脸推开,“擦手,全是油。”
最后两人都蹭了满脸的油,赵没有高兴了,咧着个嘴嘎嘎乐。
何等扭曲,何等美好,何等荒谬,何等崇高。在遗址时间流速不均匀的十个月中,赵没有和钱多多度过了前所未有的一段日子,说不清这是走向毁灭还是返璞归真,就像永不停歇的列车突然驶进荒原,头顶星光万丈。怀孕至少还是有一些好事的,赵没有最后得到了结论。胎儿会吞吃掉你之前的岁月,让人重新变成一个孩子,滑稽又莽撞地再次成长。
分娩的那一刻到来时他们都没有太剧烈的情绪,至少比最初的兵荒马乱从容了太多,虽然疼痛等级还是远远超于他的预料。可能是适应了吧,他想。比起未知的悲伤与喜悦,他们的身体都已经很适应疼痛。
当然还是很疼的。赵没有看着钱多多体内流出的血,眼泪哗哗掉,钱多多吸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汗珠子,有点无奈地看着他,“怎么还哭。”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赵没有抹了把脸,“钱哥你流了好多的血,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放心吧。”
说不清是血多、泪多还是汗多,各种各样的**混在一起,巨大的伤口中流出血液,红色逐渐变得透明,赵没有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水声,是河水的流动。
有谁拽了拽他的袖子,赵没有回过头,钱多多正以原本的模样站在他的身边。
“门开了。”纯白色的光影中,他朝他笑了笑,“走吧。”
走吧,人间的孩子。
走向那荒野与河流。*
赵没有也笑了起来,灵魂归位,他不再哭了。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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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第十二夜》台词
*叶芝《被偷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