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升比他想象中更加凶狠残忍,即使腾景的账簿也不大好看,冒着资金链断裂的危险,段景升也要彻底摧毁林端可以依赖的严延。日本,庭院水榭。林端咀嚼大福,抱着膝盖眺望夕阳。国内风起云涌他一概不知,也没有主动打听过,严延很少出现,每次出现都是满面疲惫,笑容勉强。林端敏锐地察觉到,国内出了事儿。傍晚,老管家敲门,低声说:“小林先生,严先生和严夫人来了,找你的。”山雨欲来风满楼,仿佛内心的不安即将得到印证,林端站起身,趿拉木屐离开水榭,由老管家带领,穿过院子进了堂屋。严家夫妻两脸色很不大好看,严夫人保养精致的脸上,皱纹多得藏都藏不住,她看见林端,先是重重叹气,继而又道:“你们男人间的感情,我一个女人是搞不懂了。”“伯母,有话直说吧。”林端跪坐到榻榻米上,为这风尘仆仆赶来的夫妻俩斟茶。严父威严仍在,拍打大腿道:“本来也不干你这小辈的事,我俩都是都是背着严延来见你一面,看看,你是个什么人。”“段景升,给您添麻烦了吧。”林端将茶盏推给对方,双目明亮一派清明:“二位不用劳神同我寒暄,请直言就好。”严父严母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诧异和欣慰,本以为林端是个不好对付的后生,没想到他比想象中懂事的多。“不瞒你。”严父将当日谈判桌上的情形一一赘述,他怅然叹息:“段家那位手段不一般呐,狠。”严母挽着严父的胳膊,抬起疲惫的双眼望向林端,定定地瞧住他,眼珠子将落未落,戚然恳求:“小林,我们家严延是喜欢你,可喜欢不能当饭吃呐。”“现在啥都是段景升说了算,就连严延……只能给他当下手,都怪我们夫妻两没本事,守不住家业……”话至深处,严父缄默不语。林端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哪怕明知严家父母用的是苦肉计,他心底的愧疚与不安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一声叹一句求,压得他难以喘息。“我都明白。”林端没喝水,嘴唇干枯起皮,脸色融于灯光,愈加苍白惨淡,他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我也怕段景升。”“我们都怕他。”林端垂首。“好孩子,离开严延,回段景升那儿去吧。”严母激动地握住林端双手,趁热打铁道:“严延对你那么好,林端啊,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帮帮他,行吗?这是我作为一名母亲的恳求。”“如果……”林端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问:“如果我不回去呢?”严母面上的笑容僵住,严父眼底隐有怒意升腾。两位长辈低声下气地求他,又不要他吃多少苦头,林端在二人眼底,简直就是不识抬举。“他要我死。”林端低声辩解,也许他期望有谁能听见,但他很清楚,谁也不会在乎。没人在乎他的死活,严家那么大家业,难道要因为他毁了不成?谁会跟钱过不去?在利益和生死面前,林端什么也不是。“我明白了。”林端不忍多做解释,站起身,遍体生寒,连带着语气也冷了,他揣在兜里的双拳捏紧:“我回去。”“告诉段景升,我回去,让他……把严家还给严延。”至少严延对他很好,他不能因为自己和段景升的破事,就不知羞耻地拖累严延,那是对严延感情的卑鄙利用。水榭深处传来两三声蛙鸣,高大古老的银杏树在日渐寒冷的秋风中浅斟低唱,岁月和夜晚一般漫长。林端裹紧衣服,回了卧室。画地为牢像转交一件物事,在严延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林端被严家父母送上飞机。段景升亲自到机场接他,男人身材高大,双腿修长,身姿挺拔犹如一颗苍松。他穿着米白色爱马仕衬衣,外罩一件浅褐色西装背心,西装裤剪裁精致,既贴着肉显出颇具雄性魅力的身材,又不很紧绷,脚下踏着皮面发亮的皮鞋。整个人显得干练干净,低头省视银色百达翡丽机械腕表的动作,让他看上去足够优雅。女士们纷纷回头,男士投去的目光中不乏歆羡。也许他们都以为,他在等待他的爱人,在机场接机,等候某位优雅的女士,然后举行一场浪漫的约会。随即,他们看见一名瘦瘦小小的青年低着头,被男人拽住了手腕,拥入怀里。那青年模样很好看,就是脸上的不情愿多得快要溢出来,他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身后,缩着肩膀,表现出很明显的不安与抗拒。段景升将林端塞进车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