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在林端听上去,简直讽刺而羞辱。在他12岁那年,张丽春就进了监狱,此后母子分离,再未曾相见。“恶心。”林端厌恶道:“您和这位,可真不是个东西。”张纪抓起地上的铲子,怒气冲昏了头脑,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被一个晚辈用这种可怕的仇视目光盯着,并不好受。就仿佛林端站在高高云端上,嘲笑他们愚昧无知。没有谁喜欢被罪犯的儿子说教。张纪抄起铲子,抡圆胳膊朝林端砸去:“不懂事!我这是替你妈教训你——”对错什么对对错错、亲疏远近,在林端偶尔显得天真的认知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三年前,他意外路过鹰眼大桥,使饱受麻醉剂折磨的齐青摔下悬崖,丢失性命,这就是他错。段景升为了复活齐青,把cats植入他身体,尽管情有可原,但后来他为了激活cats,用了那么多不入流的下三滥手段,就是段景升错。错了不去弥补,一味的掩饰有用吗?亡羊补牢尚可止损,自以为是的遮盖不过是自欺欺人。张纪问:“知道自己做错了吗!”林端一把推开他:“错的是你。”张纪气不打一处来,铲子轮足了朝林端身上挥打。林端没躲没闪,只是愤怒地瞪着不分青红皂白的小舅。那铁铲眼看要落下来。一条胳膊自身后窜出,将他猛地拉开,反拥入怀里。林端听见张纪的惨叫,铲子落地,段景升一脚踹中他小腹,将人狠狠踢飞。张纪吐了口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严延抱着林端上下左右查看一圈,见没啥事才松口气:“林端,什么情况?”段景升狭眸,斜乜严延搂着林端的双臂,眼底精光毕现,揉捏手腕,大约在计较是否和严延再打一架。“他怎么来了?”林端意指段景升。“他跟踪我。”严延低头耳语:“抱歉。”不太习惯严延靠这么近,林端闪身避开:“算了。”十月的太阳不如八月的毒辣,可一旦较真儿烤起人来,直晒得人能眼前发懵。严延抬头瞅一眼日头,算算时间也该晌午了,拉着生闷气的林端问:“你吃饭没?”答案当然是没有,这两天林端就喝了杯奶茶,一看见段景升他就食不下咽,奶茶喝一半给扔了,更别提吃东西。严延看他闷声不答,便知晓林端一直饿着肚子,于是没再过问张纪那夫妻两究竟搞出什么幺蛾子,挑隔壁一家餐厅拉着林端进去了。段景升回头望向张纪夫妻两,何芳跳脚,色厉内荏地叫骂:“我、我上警察局告你们!”段景升的视线生硬冷漠,犹如居高临下睥睨蝼蚁,只投去警告的一瞥,紧随严延和林端身后,跟着二人进了餐厅。普通的中餐馆,味道一般,胜在量大。段景升以前干刑警,出生入死,踹酒店大门蹲地下窑子,干净整洁的坏境他待过,恶臭难闻的他也待过,于是不甚在意的坐在两人旁边。严延则不大适应,他不停地挥舞苍蝇,百忙中没忘了担心林端:“这儿卫生条件这么差,能吃吗?”林端摆手:“没事。”段景升一言未发,沉默地注视着林端。严延建议道:“要不还是回日本吧,我一叔叔新近到那边的医科院教书做研究,我将你引荐给他,他答应我聘你做他的助理。”“法医?”林端纳罕,严延龇牙,为难地说:“临床。”“我不会跟活人打交道。”林端低下头,沉默地用筷子戳米饭,喃喃自语:“太难了。”当初选择报法医,一来是想做警察可体能上不允许,于是另辟蹊径走勘验路线,二来他委实不会这些人情世故,弯来绕去,奇葩又多,还是跟死人交流省事儿。“到宁北,回市局。”始终沉默不言的段景升开口道:“跟我回去。”严延拍桌,一句你算老几正欲脱口而出,只见眼前一道黑影飞驰而过,再定睛细看,林端扔的杯子砸中段景升额头,扑通滚落在地。“我们已经离婚了,段景升,麻烦你拿着白纸黑字的离婚书仔细瞅瞅,你没资格再让我做什么。”林端嫌恶地说:“我不想看到你。”林端离开宁北去日本期间,恳求朱绫让他和段景升离婚,于是朱绫顶着自家儿子施加的压力,提请法院让这两人直接离了婚。林端净身出户,什么也没要。朱绫觉得歉疚,林端却说结婚与没结婚都一样,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他不需要,更不愿再和段景升多生瓜葛。那之后,段景升到现在都不肯回段家见他爸妈,他满世界找林端,在胆战心惊的思念里后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