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与可笑。他快要支持不下去了,他好想死啊。那就在死之前再反抗一次好了。他上网查了好多资料,但是当时的法律规定,猥亵男性并不犯法。校园欺凌也没有明确的法律规定,只有社会舆论能对施暴者给予一点对他们来说不痛不痒的谴责。他有一个赌鬼父亲。他没有钱,他没有办法去做法律咨询,他更炒不起舆论。孤苦无依。寸步难行。所以就会万念俱灰。他找到了父亲为了还赌债卖掉的那架钢琴。他认得那架钢琴,无数次音乐课上他都见过。他每天都和门卫大爷打招呼,所以他进门进得毫不费力,他还借来了音乐教室的钥匙。他弹奏了《月光》。这首曲子一段比一段要更压抑,很符合他的现状。他弹完了,他最后抚摸了一下那架钢琴,把日记本放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下面。他锁好音乐教室的门,带着钥匙从炼狱靠近天堂。然后他坐上电梯,去顶楼西侧的卫生间。他以前怕给班级扣分,从来都没有坐过电梯。因为他们班级扣分多了,要写检讨的。但是郝协和胡穗从来都不用写检讨,不管他们扣多少分。哦,不对,他们根本就不会扣分,没人敢给他们扣分。其实他还想上到天台上去。可惜天台的门被锁住了。那一瞬间,他又想起来自己曾经被锁进去的那个隔间,还有那一扇锁死的厕所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他甚至现在还能闻到那一股拖布的肮脏的味道。鬼使神差,他又走进了厕所。但是他这次走进了男厕所。即便他曾经被人侮辱过,那又怎样啊?十八岁的少年,用自己最后的一身傲骨和一腔孤勇,歌颂死亡。他在西侧。他要再看一眼日落。他笑起来,这次他是真心的,这条命终于可以自己做主了。落日余晖未散,映着楼下的一片鲜红浓墨重彩,相得益彰。他的世界定格在日落里。--------------------作者有话要说:杨杉确实惨烈的有戏剧性,很多人不会像他这么惨。但是实际上大多数人所向往的平凡的朝九晚五父母康健的生活就并不平凡,这样的人还是少数。希望大家平凡而不平庸。谢谢阅读。================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郝协,胡穗,父亲,刘老师,那五个男人,那些人云亦云捕风捉影的同学。没有无辜的人。只有杨杉无辜。他才18岁。那个日记本上浮现出的最后的字迹是但丁在《神曲》里写过的一句话。“地狱里最黑暗的地方是那些在道德危机时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人。”杨杉就是在这黑暗之中静静地拥抱了死亡。————本子上的字迹一个一个消失,故事的情节已经被拼凑完整。众人的手腕又是一闪,出现了一个灯芯形状的印记。没有灯油。那就点不了灯。苏森共情能力很强,已经流下了眼泪。祁荼突然想起来了张伟的死状。如果张伟去世后的体面,是杨杉对于被孤立的人最后的怜悯。那么那一扇被挠花的木板门,就是杨杉对自己的仲裁。他对犯下罪行的人施暴。像是他们曾经对自己做的事情一样。看着那样的人苦苦挣扎,他收获的究竟是大仇得报的快意,还是情景重现的凌迟。祁荼敛了眸子——无从得知。祁荼的手腕还是只有那一朵荼靡花,但是他好像并不在意,日记本上还没有溢净的丝丝缕缕的黑气。“你就是杨杉吗?”杨杉不能说话,日记本上继续显现出字迹。“是。”“你的心结是什么?你所求的是什么?”只有祁荼在和他交流,其余的几个人唯恐生变,死死的盯着那本日记。“我想求恶有恶报,但我又想求再也不要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郝协已经被你烧死了。胡穗接受了你的诅咒,正在经历你曾经经历的那些。他们已经恶有恶报了。”“还不够。还有那个老师和那个男人。”“我可以帮你去杀了他们。”祁荼看向日记本,其余的人看向祁荼,好像因为他这句话被震惊到说不出话。吴熠默默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他一点,呈现出一种维护的姿态。“但是你确定他们都死了,就是你要的结果吗?你现在只是一只厉鬼,你还有生前的那些美好的记忆吗?“杨杉,你记不记得为什么你会喜欢上胡穗?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父亲是如何陪伴你度过童年的?还有啊,杨杉你知不知道刘老师是唯一一个还愿意记得你的人——她把你家的住址贴在笔筒的下面,她到现在还留着你给他的教案。你真的要他们都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