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不是撕破脸。
跟亲生之家,特别是亲生母亲撕破脸,纵然在礼法上站得住脚,总是会被人指着背脊说一声“凉薄”。
杨氏和凌明辉努力想说服凌延找时间从族学偷溜出去与那位许久不见的舅家表姐“见一见”,凌延只含糊混了过去。
待好容易脱身回到学里,他告诫自己的小厮:“以后他们再来找我,就说我出不来。”
小厮缩了缩脖子:“是。”
这件事反倒让凌延清醒了。
以前他很烦三夫人对他期盼太高,管得又太多。可跟亲生之家比起来,高下立现——
一边是只想从他身上沾光占便宜,才不在乎他未来如何。
另一边给他锦衣玉食,虽严苛些,却是真的盼着他能出息。
且婚姻这个事,别说三夫人是个极在乎脸面名声的,就算她不在乎,以她的出身和娘家人脉,都找不来像茹表姐那么差的亲事来给他。
三夫人也是出身大家的嫡女,哪怕是也存了像他生母那样的私心,想弄一个娘家的侄女过来做儿媳,随便去娘家捞一个过来,人品嫁妆都能甩茹表姐十条街。
且她还答应了给他纳林嘉!
三夫人一直以来,都十分担忧凌延与自己不亲,担忧他心里放不下原生之家。大概三夫人做梦也想不到,她跟这个嗣子之间的关系能更进一步,竟全靠他亲娘和亲兄长一手推动。
旬日休沐一日,初九下午,学里便放了他们归家。回到家里便被告知,已经给他收拾好了新院子。
分院子的事简单。凌家人丁兴旺,便是没人住的空院子也保养得很好。将不合适的家具置换一下,内墙重新粉过,糊过新窗纸,换过新的帘幔,就可以住人了。
他回到家照例是先和兄弟们一起去给祖父请安。
凌老爷道:“院子你母亲给你收拾好了,以后自己学着打理起来。”
凌延盼这一天很久了,强压下内心的激动,老老实实地道:“祖父放心。”
凌老爷叫人自库里取了一副四尺的山水中堂,给了凌延做乔迁的贺礼。
出来后,兄弟们纷纷恭喜他。
十三郎更是用胳膊肘顶他:“终于顺意了吧。”
岂止是顺意,简直是畅快极了。
小厮过来说:“刚才夫人身边的姐姐过来说,院子已经收拾好了,咱们屋中的姐姐们都过去了。公子可以直接去那边洗漱。”
三夫人活得十分精致,尤其爱洁。凌延从外面回来都要洗漱换衣裳才能去见她的。
跟兄弟们分手,由小厮领着便直接去了新的院子。
熟悉的大丫鬟迎将出来,将他迎进去。
整整齐齐的一间院子,和兄弟们的院子比什么也不差。迈进屋里四下转一圈。黑漆落地柱,乌青锃亮的地砖,挂着的是莲青色的帘幔,摆着的一水是黄花梨的硬木家具,做工精致美轮美奂。
还有那许多陈设之物,都是新多出来的,不是他房中带过来的。
“都是从夫人的库里起出来的。”大丫鬟也是三夫人的直系,自然为三夫人说话,“是咱们夫人的嫁妆呢。”
往日里凌延不爱听这种话,总觉得三夫人施恩图报。如今听了却奇异地不再反感——施恩图报又如何,总强过处处想沾他的那一家。
手抚过家具光滑的漆面,心想,强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