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俩原还为此去京城发愁,不知道这遥遥一路会遇见多少困难,更甚者她们折腾半天,或许也走不过去。谁知她们才到县城,就遇见县衙里的官老爷送家中小女入京,虽不知缘由,但正在招募随行伺候的下人。杨二丫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却一连过了两轮筛选,最后被管事敲定做个粗使妇人,跟在队伍最后面,负责浣洗等事。小姐的衣裳贵重,轮不到她触碰,便是浣洗,也只是丫鬟小厮的衣物,这又是在赶路途中,不与小姐接触的丫鬟小厮往往十来日才会换洗一回,也算减轻了她的负担。一直到队伍启程,车队都走出府城了,管事才知道后面有个粗使是带着孩子一起的。管事怒气冲冲地找过去,本想即刻将人赶走。却不料只在这短短几天里,时归和杨一丫就笼络了不少人心,一见管事发火,相继替她们母女求起情来。在杨家的几年,杨一丫总是从天亮忙到天黑,遇见农忙时,又要操持田地里的活,又要照顾一大家子的吃喝,通宵做活也是常见,眼下跟了县衙小姐的车驾,与之前相比,反轻快许多。她手脚勤快,办事又是爽利。想着自己身边还带了个孩子,说不准会招旁人不满,自被招进来后,除了该她做的那些,旁人有个什么忙碌的,她也总会过去帮一把,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更是抢着做。这些大大小小的活本不是杨一丫的责任,可她难得找到去往京城的捷径,若只是费心几月,反是她占了便宜。哪怕只是为了留下来,她也做得心甘情愿。而其余人又不是傻的,孰真孰假,总能有所感知。再加上跟杨一丫她们在一驾马车上的多是些上了年岁的妇人,家里本就有小辈,看她一人拉扯着女儿,难免心生怜悯。还有那只三四岁的小丫头,更是跟她娘一样有眼色。时归身量小,大多数活计都做不了,她也不会强撑,省得最后不光没做成,反给旁人添了麻烦。但简单得端茶倒水,总是无碍的。队伍里除了小姐的餐食单独准备,其余人统一用餐,分批去管餐食的小厮那里领,但因有早有晚,后面剩的就不见多好了。如管事等人,那自是最先挑选。接下来还有受小姐看重的丫鬟小厮、负责护卫的家丁武夫、修理器具的工匠准备膳食的伙房……一群人都领过了,最后才轮得到最后面的粗使。但时归却不一样。她没有在管事那里挂名号,不知情的人只以为她是哪个小头头家的孩子,为防万一,总不敢太苛刻。时归也正是借着这一漏洞,早早就跑去领餐。她也不要什么好的,只选最次那档前头的,一般是一个荤菜两个素菜,再加上不限量的馒头米饭。同乘的妇人共有十人,她就要十份。等她一趟趟地把餐食偷送过去了,她又说自己还小吃不了多少,把自己那份也让了出来。一份餐的分量不多,可毕竟有一道荤腥。同车的妇人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却是记了她的好。还有平日里,往常她们做起活儿时,根本顾不得喝水擦汗,一通干下来了,那可是累得嗓子都要冒烟。但自有了时归,便全然不一样了。她也不知从哪寻了十几条帕子,隔天用皂角洗一次,将帕子洗得极干净,这般晒上一整晚,转天就能干了。时归就捏着帕子在众人间走动,看谁额角有汗了,就哒哒跑过去,先帮着试汗,再着急忙慌地捧一碗凉茶来。从杨家母女俩来了后,与她们在一驾马车的,可是享受到了实实在在的便利,默默呈了许多情的。这般面对管事的刁难,她们岂还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几个妇人你一言我一句,帮着杨一丫解释许多,管事听说这孩子并没有给大家伙添任何麻烦,脸色才算好看一点。待杨一丫又说,等去了京城,就带着女儿尽快离开,管事这才沉吟:“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太无情。”“不过小姐向来不喜欢小孩,你带的这孩子千万不许往前头凑,若是让小姐看见生恼了,又或者给旁人添了麻烦,休怪我不讲情面,将你们直接赶下车。”杨一丫押着时归给管事拜了拜,连连应声。等管事将走时,杨一丫又急急忙忙追上去,看左右无人,将藏在腰间的一整只荷包都拿了出来。她又是感激了管事的通融,再道:“这是奴家全身的家当了,数量不多,却也是奴家的一点心意,多谢管事开恩,还请您务必收下,奴家保管不给您再添麻烦。”管事收了荷包,暗暗掂了下重量,估摸着也就十两左右。他为县衙里的人办事,十两在他眼中只是小钱,但转念一想,一个丧夫没有娘家、还带孩子的妇人,能拿出这十两,估计也是掏空家底了,总不好再苛求。管事面上无悲无喜,稍一颔首,便转身离去。也不知是否有管事关照,总是后面两个多月,再没有人质疑过时归的存在,虽然这也有她多数时间都躲在马车上的缘故。就这样一路颠簸,刚进七月,马车就抵达了京城。队伍里的人都是从南方村县里来,纵使一路见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与物,可其他府城再是繁华,总差京城一点。时归曾偷听他人讲话,说起此番上京的缘由。原是新君即位,将开选秀,县令大人在京中正有一点门路,将女儿送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入宫待选。
如今进了京,县衙小姐自去提前联系好的那家住。而随行伺候的下人们,除了跟在小姐身边的那十来人,其余的或是遣返回乡,或是自寻去处。杨一丫早就说过,等到了京城,就带女儿离开。只待管事遣散下人的吩咐一下来,她就收拾起东西,又与同车的妇人们仔细告了别,做了if线:一家三口2吗?请记住的域名[()]v『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母女俩一路默默无闻,到最后了,反特殊了起来。只是管事说了,要返乡的抓紧时间在京城看看,只待三日后,车马就启程离京。诸人忙着将京城的盛景收揽眼底,再用攒下的银两买些特产,只转眼就把杨一丫她们忘在了脑后。而另一边,杨一丫和时归在大街上站了许久。她们并非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只是短短两月时间,她们就从望蜀村来了京城,认知里的天路,就这么走到了尽头。杨一丫有些怔然,也有些不知何去何从。时归倒是清楚亲爹的下落,但多有顾虑,也不敢明说。她身上的衣裳打着补丁,但很是干净整洁,且没了杨家人的压榨,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上升了一大截。她窝在娘亲怀里,悄悄去打量左右的景致。过了不知多久,才听杨一丫说:“囡囡,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只不知京城里物价如何,娘亲身上的钱有限,若客栈的价钱太高,我们可能就要另找地方了。”她又不知道此行能否如愿,倘若实在找不到人,更要考虑日后的去处,银子当然是留得越多越好。眼看已过了晌午,杨一丫不敢耽搁。母女俩在京城里人生地不熟,如今要找住处,只能谦卑跟行人打听,再跌跌撞撞地四处找路。因担心晚上没有住处,她们也没有心情去看沿街的景致了。就在杨一丫在他人的指点下回到城门附近,准备在这边找一家便宜的客栈时,却听身后突然传来呵令——“司礼监办差!闲杂人等退避!”飒飒马蹄声渐近,不知为何停了下来。时归小小一个,被大人挡住了身形,虽遮挡了一部分视线,却也能让她无声抬头,向前面看上一眼。……看那书中多次提及的司礼监,以及她亲爹管辖的地方。与此同时,为重甲士兵团团围在中间的男子也映入她的眼帘,她震惊地睁大眼睛。太、太像了。只一眼,时归便知道,那个人就是她和娘亲要找的人。实在是她与那人的长相,在许多地方都有相似,只消站在一起,顿时就能知道,他们该是一家人。时归心念一动。来都来了,总不能真的无功而返,叫娘亲失望而归。她紧紧抓着娘亲的手,违心喊道:“娘亲娘亲,你快看大马上的那个人呀!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梦里阿叔的模样了,跟那个人一模一样!他就是我梦里的阿叔。”“娘亲——哇!他就是爹爹嘛!”司礼监出行,百姓匆匆避让。又因对其心有戒备,少不得谨言慎行,低头闪躲。一片寂静中,女童稚嫩的声音格外明显。哪怕时归已竭力放低了声音,只是把话说给娘亲听,可在这一片寂静中,声响还是传了出去。就在左右百姓暗道谁这样大胆时,马上的男子也循声望来。杨一丫深知在京中要谨慎的道理,早在看见百姓们动作时,就一齐跟着低下了头,还特意往人群后靠了靠。可在听见女儿的话语后,她心知不该,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正与马上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仔细算来,时归今年三岁半了。而夫君离家,也有四年有余。四年时间能发生许多,但这绝不应该包括——远走离家的相公身居高位,却对家乡的妻女不闻不问。——不!杨一丫忽然想起来,她隐约听谁提了一句,说什么司礼监乃内宦把持,其内官属,多为宫里的太监。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