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该对误伤他这事感到愧疚,可当她再度见到了司俨时,内心却是万分喜悦,甚至是兴奋的。裴弼薅着裴猇的衣襟后领,见他一脸不耐,复又沉声斥向兄妹二人,道:“你二人都多大了,竟还当着客人的面,如此胡闹!”裴猇一脸不屑地将头扭过了一侧,只听裴弼又道:“这是颍国来的世子,名唤司俨,他要在相府住上一段时日。鸢鸢,你既是将雪球扔在了世子的身上,便要同他认错道歉。”裴弼语罢,却觉自己的语气有些过重。他的妹妹自幼被娇养长大,性情也温软胆小,他平素待她也很温和。可今日他竟是当着外人的面,斥了她一通,依她那娇滴滴的性子,可别再当着司俨的面哭泣。裴鸢又将裴弼适才所讲的话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这是颍国来的世子,名唤司俨,他要在相府住上一段时日。’司俨今夜伊始,便要住在相府内,而且他要住上不止一日。这说明,她可以时常见到他了!裴鸢仍有些无法确信,可周遭的一切,无论是呼啸的风雪之音。还是兄长斥责她时,那稍有些严厉的嗓音,又都如此的真实。司俨却然就站在她的面前。裴弼这时看向了裴鸢被冻得微红的小脸儿,却见她非但没有半分泣态,那明亮的剪水眸里反倒渐渐冉起了些许的兴奋之意。裴弼心道不妙。裴鸢这孩子应是被裴猇带坏了,这做了错事非但不以为耻,反倒还高兴上了!霖舟都不给她留面子的吗?在兄长严厉的注视下,裴鸢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常。她亦不想让司俨觉得自己是个怪异且顽劣的坏女孩,便飞速地摆出了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同司俨道歉道:“对不起,世子,我不是故意的。”裴鸢垂着眸子,只听司俨嗓音平静地回了二字:“无妨。”裴弼复又沉声问向裴猇:“你呢?”裴猇用眼上下打量着身前的司俨,他小小年纪,眉目间却横生着一股匪烈之气,随即不屑道:“又不是我打的他,我道什么歉?”裴鸢趁此,悄悄地打量着司俨的神情。见他眼神无波无澜,神色亦无任何变化,倒像是对此毫不在意,只当她和裴猇是两个顽劣的孩子。裴相和班氏都在正堂等着四人,裴弼也不好再同弟弟过多僵持,再者裴猇的性子一贯顽劣且难驯,裴弼只得先代裴猇同司俨道了歉。堂内温暖且明亮,裴相身着靛色深衣,端坐于叠扇漆纹屏风之前的条案处。纵然他眼角眉梢有了些岁月余留的淡纹,但仍能从其外表看出,裴相年轻时定是个极为俊逸,气度雅人深致的英俊男子。裴相平素政务缠身,因而体型偏瘦,骨骼清矍,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成熟稳重的气质。见到司俨后,他便从案前起身,并同他互拜揖礼。虽然两人的年纪相差近二十岁,但裴相待司俨的态度却很是尊重。见裴鸢不时地悄悄打量着司俨,裴弼便牵起了妹妹的小手,准备缓和一下对她的态度,以免这个幼妹因他的训斥,再对他这个兄长起了怨怼。裴弼低声同裴鸢解释道:“世子九岁时,曾在相府同父亲共事过一段时日,那时你才刚出生。”如今未央宫失火,数座宫殿尽皆被焚。司俨是当年负责督造宫殿的人,对此负有责任,且只有他能在最短的时间重新修复阖宫之华宇。裴皇后因而建议皇帝,宣召颍国世子入京。皇帝虽也希望司俨入京,但同时也觉得抚远王司忱并不会同意让司俨入京。毕竟抚远王只有司俨这么一个儿子,让他来上京,就等于主动送质。且司俨一旦入京,皇帝也不可能轻易地放他回颍国。裴弼本以为司俨不会来上京,却没成想,他还是来了。——“九岁?那也太小了。”裴鸢亦压低着声音,回了裴弼一句。裴弼这时已经引着妹妹落了座,裴鸢和裴猇这对龙凤胎自是共用一个席面,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大人们的寒暄。裴鸢心中颇为庆幸的是,幸而她和裴小虎的席面是位于司俨的对面,所以纵是她一直在悄悄地打量着他,也无人能看出异样来。相府的下人陆续呈上了膳食,裴鸢和裴猇身前的桌案上很快便摆上了装着一扇烤牛肋的漆盘。那牛肋被炙烤的火候恰到好处,瞧着油滋焦酥且汁水充盈,其上还撒了西域的胡麻和辛料,肉香四溢,惹人食指大动。婢子将漆盘摆好后刚要退下,裴鸢却唤她拿来了小刀,将这扇牛肋分割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