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昭仪赶到榻边,宁帝视线一瞥,径直将手伸向蒋昭仪。后者便立刻上前伺候,帮宁帝搀扶起了身。宁帝指了指岑远,声音依旧虚弱:“老二,让你母妃看看,她方才听闻你遇刺,把酒盏都给摔了。”蒋昭仪心里的确急得很,但碍于宁帝还躺着,她才一直克制,直到这时宁帝允了才敢望向岑远。后者简单地安抚道:“我没事,母妃安心。”蒋昭仪点了点头,又定睛看了他两眼,才将视线落回宁帝身上:“陛下也该担心担心自己的身体。”被割据在一旁的段昭仪面色淡然,从表情上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仿佛只是按照规矩应了一声:“妹妹所言极是。”“不过苟延残喘。”宁帝长叹一声,又问,“太医怎么说。”岑远道:“太医说您是气急攻心,等回宫好好休息一阵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嗯。”宁帝应了一声,转头隔着窗户看了眼室外的方向,“让外头那些人都走开,待在门外就让朕心烦。”他继而将视线转回室内皇子们的身上:“老二方才遇刺,去休整一下吧。老五,你去安排下,马上回宫。”岑仪性子直,闻言便一刻不停地急道:“父皇,都已经酉时了,您也才刚醒,不如休息一晚再走。”“在这待着,朕一刻都不舒服,还休息什么。”“父——”岑仪本欲再劝,但袖子猛然被扯了一下,他回过头,就见岑远朝他摇了摇头。他瞬间噤声,朝宁帝低下头应道:“儿臣知道了。”“行了。”宁帝挥了挥手,话语停顿片刻,才出声:“让珩钰留下陪朕说说话,你们也都下去吧。”珩钰正是蒋昭仪的闺名。既然宁帝如此说了,剩下的人也没有留下的道理。不多时,寝殿内外所有人都如鸟兽散,复又恢复了平静。岑远走得慢些,等他步出殿门时已经不剩多少人影,于是一眼就见到晏暄牵着戈影等在门口,在他出来瞬间像感应到什么似的抬眸望来。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背到身后:“你怎么还在这。”“等你。”晏暄道。“小将军。”岑远笑着喊道,“我眼睛可还没瞎。”有些时候,岑远总觉得晏暄有着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死板与执着,就比如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这人又蹙起好看的眉,一本正经地道:“别开这种玩笑。”“好了好了,知道啦。”岑远摆了摆手,极为敷衍地揭过这个话题。经过方才一战,晏暄仿佛没受任何影响,也或许是因为他穿的暗青,整个人看上去依旧衣冠整齐。但岑远显然没有那么好整以暇了,他的衣裾因为在草地上的那几滚不免沾了脏,在白色的布料上尤为显眼。因此他迈步往偏殿走去,准备换身衣服。晏暄随即牵马跟了上来。岑远没问他有何事,兀自摸了把戈影的脑袋。这汗血宝马落到他手里就突然变得毫无尊严,只能任人欺负。“对了。”岑远问,“你有看到娄元白吗?这死小子又不知道去哪儿了。”“我让他先回偏殿。”晏暄似不愿多谈,“陛下要回宫?”“嗯。”岑远道,“当年大哥十分受父皇器重,在他遇难之后,父皇身体状况也一度一落千丈。今日这事不免勾起父皇对大哥的回忆,所以他才不愿在行宫多待,方才也才会气急攻心吧。”晏暄不置对错,一时没有应声。岑远托腮喃喃:“刚才大殿上的事情你怎么看?”走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听见晏暄的回答,便停步扭头看去。就见晏暄同样落在暗处,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复杂,一见他望过来便立刻移开视线。“怎么了?”岑远狐疑地问。“……”晏暄抿了抿唇,片刻后反问道:“累吗。”他这话题转变得太快,让岑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地“啊?”了一声。直至半晌过后,晏暄才跟上他,补充道:“你骑马,有我牵着。”岑远闻言下意识地往戈影看过去一眼,就见这马仿佛有灵性似的,知道自个儿主人提了个什么建议,颇为不满地从喉咙口哼哧了一声。“不必了,不至于连这几步路都走不了。”岑远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方才说的什么,继而笑着压低声音,凑近对方说悄悄话,“小将军,你让我上马的话,我们一人马上一人马下,隔着这么远说话,岂不是能让周围的耳朵都听见我们讨论些什么了。”然而话一出口,他自己就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上一辈子,他与晏暄似乎很少像现在这般,站在同一立场来分析眼下的棋局。原先是他不屑谈、不乐意谈,后来则是无法和晏暄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