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扭头朝方才岑远待过的桌子瞅了一眼,继而听灰衣男子又道:“再者你看这晏少将军,是一向心系大宁,为人正直沉稳,最看不惯的就是此等碌碌无为且放荡之人。都说人要以群分,这都不是一类人了,自然也走不到一块儿去了。”书生将信将疑:“真的是这样?”“这也是在下猜测,我随口一说,兄台就随便一听罢。”灰衣男子拍了拍对方的肩,“不过兄台不用太担心,就算这二皇子想要出手,依晏少将军的性子,怕是也不会应的。”话音方落,他瞧了眼楼下,便道:“不说了,你自己看吧。”这时乱风终于彻底停歇,披帛开始轻盈地向下垂落,不多时就宛若同时为二人揭下了面纱,露出他们各自的神情。这会儿,岑远才清晰地看见晏暄的面容,就见对方正沉着张脸,面上表情不像是胜仗归朝,反倒带着几分阴翳。那一瞬间,他乍一恍惚,还以为又回到了上一世已经与晏暄相看两厌的日子,不禁有些错愕。——毕竟那段时间,晏暄对他夺嫡一事百般阻挠,甚至明里暗里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两人之间便再没有过好言相谈的场面,甚至可以说,每次一见面都是落得一个不欢而散的结局,晏暄又怎么会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好脸色来。他这一愣神的时间,那头晏暄已然收起弓箭,翻身下马,朝他走来。“都下去。”宁军行事一向不问你是皇子还是臣子,更别说岑远一举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扰乱秩序,因此,直至晏暄发话,那些手握长矛的将士们才统一收回武器。岑远眉梢一挑:“真是好气势。”晏暄却没理会他看似夸赞实则揶揄的话,又转向另一名还拿着弓的年轻将士。“未看清局势就擅自拉弓,若伤及无辜百姓怎么办。”年轻将士惶恐地低下头:“属下甘愿受罚。”晏暄面色严肃,一字一句地道:“鲁莽行事,依军令惩处。”“是!”岑远回过神后一边看戏,一手就将那飘落的披帛都收拾了起来,这会儿听见这话,下意识想说:这小将军还训别人呢,自己不也是做了同样的事。但转而,他又想到对方明显歪斜的箭和从前的箭术,忽然醍醐灌顶——莫非那支箭不是朝他来的,而是为了将箭击落?他开口想问,但那边的年轻将士回到列队中,戏已然落幕,这时再出口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岑远倒也无所谓,耸了下肩,就把这事抛去脑后,扭头朝人群发问:“这是哪位姑娘的?”人群最后,一位姑娘唯唯诺诺地举起手来,没敢抬头:“是……是小女子的。”岑远一步步穿过人群缝隙走到她面前,亲手把披帛递还给对方,声音轻柔地提醒:“下次可得小心些。”那姑娘一时也不知是惊还是喜还是羞还是怕,从岑远手中接过自己的披帛,软软糯糯地道了声谢。这时娄元白也早已下楼,等岑远从人群中再穿出来,便径自上前问道:“殿下,您没事吧。”“我能有什么事。”岑远说着,继而就听他想找的那人竟先开了口:“别闹,回府去休息。”岑远本背对对方,闻言便转身看去,探究的目光从细长的眼尾滑出去,若即若离地落在晏暄身上。“晏少将军。”半晌后他冷笑了下,道:“我又不是你麾下的将士,为何要听你的差遣。”晏暄说:“你还在起热。”这话听着倒是理所应当,夹带着万分关心,但从晏暄嘴里说出来,就让岑远只感觉到别扭。他见付建新已归队,而晏暄说话也没有带任何掩饰,就猜测对方是因为知道秘密败露,干脆坦然行事了。于是他也不婉转,径自笑着问道:“就算如此,那晏少将军,我倒要问你,我们关系似乎也不怎么好吧,你为何要遣人来给我送药、问我病情,还……”他话音一顿,旋即走上前一步,拉近和对方的距离,一时间,他甚至能从晏暄凝视的双眸中看见自己的身影。他压下声量,若有所指地道:“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跑到我的府邸?小将军,这好像不是什么君子之道吧。”他们正在永安大街的正中,两边各有将士拦截住不断往前挤的人群,喧嚷不断,而岑远又刻意压低音量,以至于这短短一句话被裹挟在两人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就连他背后的娄元白都没听清。晏暄身形较他要更高些,此时微微敛着双眸,目光不移,只有在听见“小将军”三字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下。但岑远的视线一直钉在他双眼中,当即就注意到了,于是打趣似的故意道:“小将军,怎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