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是听到轮子滑动的声音,于是声音忍不住大了几分,“过来。”元菘的脸再次出现在屏幕里。
元菘讲:“我能帮你。”
郁乐注视着他的脸,“不用。”想起元菘每回看那些死者轨迹付出的身体代价,他都怕元菘下一瞬就要倒下去。
他觉得不靠元菘的瞎眼看死者轨迹,他也能破案。即使知道他接下来讲的话会让元菘感到失落,但还是选择继续讲下去:“以后也不用你帮忙。”
果不其然,元菘的脸唰得一下白了,双唇张张合合,问他为什麽。
郁乐别开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没有为什麽,我的实力不用你的轨迹也能破案。”沉默像根线般,在两人之间缠缠绕绕的团成一颗球,寻不着线头,徒然地越拽越紧,越来越乱。
“我很不喜欢那个利用你的自己。”
045应激反应
汽车在公路上稳稳开着,迎着晨光,穿过雾色,越过山丘吹过来的风,带来一股冷涩的味道。
即使郁乐以80迈这样的龟速前进,还是被晏闻山嫌弃开的太快,以及这会又来了句:“关窗,大早上的,吹冷风,傻。”
郁乐透过车内后视镜,瞅了眼后座的老人,只见晏闻山穿着一套黑西装,外面还披了一件深灰色毛呢长大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礼帽,嘴里叼着根烟斗。而老人的手轻轻扶着被风吹得有些颤颤巍巍的礼帽。
想起晏闻山离家前的外套是长款羽绒服,头上的帽子是毛线帽。郁乐忍不住无声笑了声,收回视线,车窗慢慢移动上升关紧。
“爷爷,”安德鲁扭头看正在整理衣服的晏闻山,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很有範。”然后将手里的叉烧包递过去。
郁乐捕捉到晏闻山欲言又止的眼神,皮皮说了句,“外公今天得喝咖啡,吃干巴面包片。”话落,就见晏闻山的手缩回去了。
安德鲁听得懂这句话,呸了声,“我外国人,吃包子,喝茶,啃鸡爪呢。爷爷吃。”顿了下,补充道:“别管布莱克,您今天是晏柯南。”话音刚落,驾驶座就传来一声爆笑。
下一刻,两道阴恻恻的视线就齐齐射过来,郁乐那声“我在开车”还没讲出来,肩膀就受到一捶,紧接着头就受到一掌。
安德鲁只是轻轻地碰了下,因为知道郁乐受不了别人的身体接触,但晏闻山不知道,也丝毫没收力气,“啪”的一声脆响在逼仄的车内响起。
于是他就看到了郁乐攥着方向盘的手指骨瞬间泛白,手背青筋毕现,跟他们到这的那晚,柳杏云沖上来抱着郁乐,他蹲在旁边看到了郁乐垂下来的手攥紧发抖,全身僵硬,脸上却还是得保持微笑。
安德鲁立马侧坐,“爷爷—您认识那三位死者的家属吗……”急忙找话题跟晏闻山聊,他不能让后面的老人发现郁乐的异状。
等三人到达鲤鱼湖时,晏闻山先下车,安德鲁推开车门时,扭头看着郁乐有些苍白的脸,“五分钟后再下来,不够就十分钟,我跟爷爷先过去。”郁乐头抵着方向盘,低低地嗯了声。
晏闻山走了一段落,发现跟上来的只有安德鲁,便问郁乐呢。安德鲁耸了耸肩,“可能吹风吹多了,有点头晕,待会就过来。”晏闻山这才收回视线。
郁乐胸膛激烈地起伏着,不一会胸腔深处就漫出针刺般刺痛,但仍阻止不了他大口大口地吸气吐气。想起前晚到家时,他外婆抱着他,就在他快忍住不发作时,晏闻山踩到安德鲁发生的小闹剧让他得以喘口气。
为什麽?连他的家人碰到他,他的心理反应也这麽大。而元菘碰着他,他却没有感到愤怒,没到感到恶心,没有感到任何一丝不舒服。
“呕——”郁乐急忙捂住嘴,紧接着深吸一口气,等涌上喉咙的那股反胃的感觉慢慢消逝。等他再度睁开眼睛时,看到了后视镜里自己的脸,脸色病白,眼眶猩红,额际冷汗密麻,就连后背也感到一股冰凉的粘腻。
难怪安德鲁会讲了后面那句话,他现在的表情整一副发病的样子。这要是被晏闻山看见,他指不定会被怎麽追问了。
郁乐抖着手拿起手机,心中有个想法慢慢显现出轮廓来,无论是家人,朋友还是陌生人,他被男的碰着比女的碰着造成的心理反胃更大。
“啪嗒”沉闷的一声响,手机掉在脚边,郁乐蹲坐在车门前,手哆嗦捡起手机,拨打了个号码,十秒钟后又立马挂断。
他扶着车门,缓慢站起来,擡头看着远方山坡上微弱的金色光芒,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几根冰柱子,滴滴答答地滴着水。正出神之际,手机震动了下,是刚才他拨过去又挂断的电话,没想到那边竟然收到了来电。
科技太发达也并不是很好的事情。
【我还在生气中。】
【不想接你的电话。】
郁乐看着这条信息,忍不住轻轻笑了声。
【今天是不会跟你讲我吃什麽的。】
如果这时给郁乐一面镜子,或许他就能发现额头的冷汗已经被风吹干了,神色也不是惊慌苍白,眸子明亮,带着柔笑。
他低头打字:【讲吧讲吧,说不定也是我想吃的。】末了,想起昨晚后面两人不痛快的通话,又发了三个字过去后才收起手机,往鲤鱼湖走去。
他大概能猜到元菘看到那三个字的反应,大概是嗤笑出声,然后丢下手机,在原定踱步思考怎麽回複,又大概是立马回他一句不需要等等之类的话语。
但直到傍晚他们到家,直到他入睡前,还没收到元菘的回複。于是郁乐闭上眼时就将那条信息给放进大脑的绞碎机里,给绞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