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琂也检查了一遍表格,他说:“那你先出去等我,我去关电锁门。”
钟琂把几道不怎麽用得上的电闸都关上,他锁好门走出来,看见沈时因正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的海面出神。
钟琂走到沈时因旁边,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感慨了一句:“很美对吧?”
沈时因没有转头,全幅心神好像都被这片美景摄住。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措辞很是严谨:“我出生在内陆城市,只见过江,从没去过海边。我当然觉得很美,只不过不知道是所有海都这麽美,还是只有这片海这麽美。”
钟琂去过许多海,他实事求是地说:“在衆多着名海岛里,这也算佼佼者了。”
沈时因觉得自己很幸运,就像第一次住酒店就住到五星级一样,她第一次见到大海也机缘巧合得到了最好的体验。
钟琂已经往前走了几步,他挥手道:“带上你的面包,我们坐在海滩吃。”
沈时因没想到还能有近距离看海的机会,她走在后面紧追了几步,兴奋地奔到海滩里。
踩到柔软的白色沙子上,沈时因忽然变得蹑手蹑脚了起来。沙子里有一些被海浪沖上来的海胆,或许还有其它不明生物,沈时因不敢脱鞋,也怕被海胆扎到,只能使用龟速前进。
钟琂停在离海浪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将脚下的一块区域清理干净,对终于慢慢走过来的沈时因说:“我们可以坐这儿。”
沈时因盘腿坐下,她拿出几个面包和两瓶水,分给钟琂。他们谁也没说话,直到吃完各自手里的食物,沈时因也几乎没有眨眼,日光照射的海面闪着如星光般的璀璨亮点,海洋辽阔得看不到边,在视线的尽头与极深极高的天空连成了一片。
“难以想象,我们居然要修一座横跨这片海的大桥。”
即使还没开始,沈时因就已经有些惆怅。不仅是想到会有多难,更是为要打破这个宁静美好的自然风光而感到难过。
钟琂很快就领会到了她话里的深意,他说:“过两天施工队就该进场了,先是沿海公路,再是跨海大桥,我们会将这两边的海岸连接起来,发展成一个繁华的新城区。那些分别住在海湾两侧的居民以前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面,但是因为我们,他们只需要花二十分钟就能去到以前想也不敢想的远方,见到原本以为永远也不会见到的人。”
不出几年,这里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人文发展的角度来看,这是很巨大的城市跃迁。只不过……一想到这点,沈时因急忙打开了包,从里面翻找出手机。
她这一惊一乍的动作让钟琂摸不着头脑,“发生什麽事了?”
沈时因在打开手机的一瞬浮现出深深的失望,“我本来想打视频电话回国,给家人和朋友看看我现在看见的风景,但是我才反应过来没有信号。”
沈时因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打开手机里的照相机。但相机的效果毕竟大打折扣,她录了好几段视频,还是觉得不太满意,拍不出肉眼所见的这种感觉。
沈时因最终作罢,考虑到没有信号,她有些不放心地说:“我们要不要回去了,张工联系不上我们,又一直等不到人,可能会担心。”
钟琂依旧盯着海面,手里握着剩下的半瓶水,语气平静:“再等一会儿吧,张工这几天也没閑工夫管我们。”
虽然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沈时因隐隐感觉到钟琂有些抗拒回去,再联想到他上午出现时那脚下生风的样子……
沈时因不太确定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有人来拍摄,也不喜欢上镜?”
钟琂很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承认。他反问道:“难道你想被人指挥来指挥去,坐在那里当一个观赏物?”
沈时因其实并不太抗拒,“我还好吧,能被顶尖团队制作成纪录片也是一种荣誉啊。而且我们在为国争光,以后播出了还能被更多人看到,我觉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沈时因的想法能代表大多数人。她虽然不喜欢制作团结的突然闯入,打破了园区里的平静,但这件事本身是好的,一想到自己也坐在会议室被拍摄过,她有些期待地问:“你知道纪录片什麽时候会播出吗,我一定得让我外婆看看,让她知道我不是来非洲吃苦受难的,我在做有意义的事。”
钟琂已经不再盯着远处的海面,他在看沈时因,看她说话时的鲜活和雀跃。
“大概中非建交六十周年的时候会播出。”
沈时因掰着指头算了算,很快丧气道:“那岂不是还要等两年多?”
“差不多吧,这种片子制作周期长。而且也不可能光拍那一个项目,应该会是一个合集。”
钟琂认为沈时因完全没必要这麽期待,她的存在不会在纪录片里有太多的分量,过度的期许只会换来更大的失望。
“沈时因。”
这是在沈时因的记忆里,钟琂第一次这麽正式地叫她的名字。她怔愣一瞬,不由得有些紧张:“怎麽了?”
“你的名字不会出现在纪录片里,你的那些发言也不会。你的出现只是作为人肉背景板,为了让画面更和谐好看。”钟琂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段话有多残忍,他顿了顿,补充道:“其实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作为一个项目的核心成员被报导,只不过不是出现在昨天那样的场景里。所以你只需要随便露个脸就好了,不用那麽认真。”
一旁的沈时因因为听他讲话而歪着头,她没有露出什麽很受挫的神情,只是很专注地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