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不必多礼。”新皇看向今日穿得颇为讲究且精神的好友,不免埋怨道:“敬之,你与老师一同来此,怎也不提早告诉朕一声儿?还是内侍告诉了朕,你二人今日告假因故未能早朝。又眼看着南弦也迟迟未入宫,朕便猜到你们定是在此处了——怎么,这是独独瞒着朕不成?”时敬之笑道:“陛下日理万机,臣岂能事事叨扰。”“这可不是小事吧?”新皇抬手指向院中摆放着的东西,抬眉道:“敬之,你今日过来,可是为了……”他话未问完,但看向时敬之与衡玉二人时的眼神,已然代替未出口的话了。姜正辅适时地接过话:“敬之早已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而今既有意合之人,臣便想着,代他父亲替他操持一二——”新皇笑问:“这般说来,老师是要代父职了?”姜正辅也露出笑意:“媒人之职,臣也一并包揽了。”方才与吉家人坐谈间,姜令公已将此事与孟老夫人敲定了下来。新皇笑意一凝,好似眼睁睁地看着一朵自己盯了许久、终于绽开的花,被人从眼前摘了去。来之前,他便隐约猜到了老师此行怕是“别有居心”!否则不至于单单挑了他早朝无法脱身之际来此……亏得他此前,还曾在老师面前提及过要做媒人的话,殊不知从那一刻起,便是他在明,老师在暗了!老师此举,趁人不备,夺人所爱,实非君子所为!新皇悔不当初,又不免觉得——这早朝上的,这皇帝做的,实在误事!跟在一侧、深知自家陛下心愿的内侍不免偷偷叹气。这真真是,姜,还是老的辣啊。“还请陛下入厅中说话吧。”孟老夫人笑着道。新皇点头,强颜欢笑地进了厅中。看着新皇的背影,跟在后面的吉南弦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陛下起初与他做赌,说定能做得成阿衡的媒人,如今这媒人之位眼看着被抢走了,那他……是不是便也不算是赌输了呢?但这话,他又不敢问到陛下面前去。毕竟,还挺伤口撒盐的……次日清晨,天光初亮。一辆素青马车,经过延康坊外时停了下来。一道着蓝灰衣裙、肩上背着只包袱的身影自车中而下,来到吉家门外,看着吉家初开的大门,片刻后,在那青砖地上跪了下去,冲着院中方向缓缓叩了三下头。这是为她自己,也是替殿下磕的。这些年来,她跟在殿下身侧,眼看着殿下一步步偏向深渊,而自己也做了太多助纣为虐之事,纵时常心中煎熬摇摆,但还是选择了愚忠一错再错——其蓁慢慢起身,正待离去时,抬眼之际,见得一道茜色的少女身影走了出来。少女跨出门槛,站定后,看着她。视线相接一瞬,一贯悲喜不行于色的其蓁,眼眶陡然酸涩起来。这些年来她跟在殿下身边,眼睁睁看着一切,亦于内心早将那个真诚的女孩子视作了可亲的晚辈看待——她一直知道殿下在哄骗那个真诚的孩子——片刻后,衡玉才开口:“听闻其蓁姑姑已医好了淮阳郡王。”其蓁点头,压下泪意:“是,如今要往消业寺去了。”“其蓁姑姑此番将功赎罪,陛下亦有意轻恕,可是自请了要前往消业寺?”其蓁答“是”。纵殿下万错,但她还是想守在殿下身侧。她陪着殿下长大、上战场、成亲,看着殿下经历了这一切……守着殿下这件事,早已成了她此生唯一能做之事,哪怕这看起来与她所行自相矛盾,病态又可笑。衡玉沉默了许久。人心二字,最是复杂。“保重。”她最后道。其蓁与她福身,最后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开了此处。衡玉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未散尽的晨雾中。三日后,衡玉有两位熟人,自北地回到了京中。一位是此前留在了营洲的蒋媒官——蒋媒官回到京师官媒衙门里,坐在她久违的梨花木梳背椅中,摇着团扇喟叹道:“此一去,也总算未辱圣命……”路上,她已得到了可靠的内部消息——那衡丫头与萧侯,不,时节使的亲事已经十拿九稳,就差八字最后一撇了。这一撇,理应由她来画上才算圆满。“明日,我便去往时家,同萧夫人商议提亲之事。”蒋媒官眼中含笑,似已看到了自己被一众官媒私媒膜拜仰视的画面:“做成了这桩媒,我这京师第一媒的名号,年内谁也休想觊觎了。”“这……怕是不能由您来主媒了。”一旁一位年轻的媒探小声说道:“据小人所知,这媒人的位置,已经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