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铎点点头,不在多问,上前给宋青远沏了一壶清茶。宋青远接过茶水刚准备喝,就听见远处传来了秦子箴的声音。“秦将军你慢点。”江铎拦了一把秦子箴,防止他跑得太快刹不住闸,冲撞到殿下。秦子箴在宋青远面前站定,气喘吁吁地说道:“殿下,您让属下找寻的工匠……属下已经找到了。”宋青远顿了顿,把差点被他刚才一嗓子给吓得扔出去的茶杯轻轻放到桌上,“你且仔细说说。”秦子箴掰着指头,道:“铁匠寻了十位,木匠也寻了十几位。只是殿下要寻的善于烧制陶器的工匠……”“怎么了,可是没有寻到?”宋青远皱了皱眉。“并不是。”秦子箴摇头,“是寻到的人太多了。属下本来已经找好了足够的人手,但突然又有二十几个烧制瓷器的年轻匠人找到属下,说愿意跟随殿下。但属下不敢私自做主,就过来向殿下汇报。”“这是为何?”宋青远也有些震惊。要知道在这个年代的人们普遍不愿远行,常常是祖辈几代人都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子承父业地做着相同的工作。更别提宋青远此行路途遥远,要去的还是漠北这么一个对他们来说完全陌生的国家。在宋青远的计划中,能用丰厚的待遇寻到十几个愿意和他们走的工匠已经是十分顺利了,没想到竟然还会出现自愿随他到漠北的人。秦子箴挠了挠头,也有些不解,“据他们所说,是他们的师父得罪了四皇子,他们这才不得不离开南周另寻出路的。”宋青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如此,你便查查清楚。若是正如他们所说的那般,那就都带上吧。”“属下这就去查。”秦子箴抱拳行礼,领了任务就打算离开。但这个时代,工匠的手艺大多还是要藏着掖着,传给自己子孙的。像秦子箴说的这般,收了几十个徒弟的人极其少有。宋青远有些迟疑地顿了顿,叫住了秦子箴,问道:“你可知此人为何有如此多的徒弟?”“知道。”秦子箴点头,“此人是个鳏夫,只有一个今年刚及笄的女儿,他不愿自己手艺失传,这才收了许多徒弟。”宋青远揉了揉眉心,听秦子箴又补充道:“他们想要离开南周,也是因为四皇子要纳此女为妾,父女二人不愿。这才得罪了四皇子。”传闻四皇子颇好女色,强抢民女这种事他也并非做不出来。只是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皇帝的子嗣就是所谓的天潢贵胄,因此即使是四皇子最普通的妾室,也比普通官员的正妻更加尊贵。若是他一朝登上皇位,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若是得罪了他,后果也将不堪设想。在这般情境下,此人宁可冒着得罪皇子的罪名,背井离乡地带着家眷逃跑,也不愿将女儿送入四皇子府,其实还是有几分可疑的。若是此事属实,宋青远也愿意出面庇佑几分他们师徒数十人。但他们其中,若是有心之人派出来刻意打探消息的探子,宋青远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宋青远点点头,摆摆手示意秦子箴离开,自己则转身去了内殿,检查后日盟誓上穿的吉服是否准备妥当了。明日便是会盟的最后一个环节。包括宋青远在内的各国君主、皇子,都必须在日出前抵达天坛。等到日出之时在宏德帝的带领下共同祭拜天地,杀牲歃血,再宣读盟约,最后焚香为誓。这场会盟才算真正结束。对于宋青远来说,这场盟誓活动最令他头疼的,既不是不到寅时就得起床,也不是走上祭台前需要他用双腿跨越近百级台阶,而是「杀牲歃血」这一环节。「杀牲歃血」,顾名思义,就是先准备一个祭坛,将猪、牛、羊等几种重要的家畜在众人的注视下现场宰杀,再将牲畜的左耳割下来盛到盘子里,祭祀天地。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将牲畜的血装在玉鼎上,让参与会盟的人轮流蘸取,再将其抹在嘴唇上,以表诚心。其他的几个仪式宋青远咬咬牙也就坚持下来了。但唯独歃血为盟这一环节,是他这么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青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宋青远为此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梦中全是自己曾经见过的宰杀动物的场景。直到第二日凌晨被江铎唤醒,他仍觉得自己的鼻尖上有一股牲畜鲜血的血腥气萦绕不去。宋青远叹了口气,认命地抬起了双手,任由江铎把一身复杂的吉服里三层外三层地套在了自己身上。走出门时,垂挂在自己腰间的玉饰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宋青远有些幽怨地摸了摸衣襟上的几个玉佩,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沉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