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水突然撑起身来,抓住了齐乘云的衣袖道:“师姐,我害你在先,你杀我报仇,我不恨你。我,我求你一件事,看在无崖子师兄的份上,他毕竟是逍遥派的掌门,你,你看在他的份上,求你照顾一下我们的女儿。”
齐乘云了然道:“你是万万不愿求我的,为了你自己,你绝不会求我,只因这是无崖子最后的一点血脉,你竟愿意向我开口吗?你不怕我苛待你的女儿?”
李秋水咳出一口血来,因为重伤导致她的功力流失,原本如二十多岁少妇的容颜开始衰老,但在齐乘云看来,这并未折损李秋水的魅力,大限将至,她反而显露出轻狂的一面来:“你也说过,咱们几个和外面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师姐,咱们自幼在一起,但我真正认识你还是在你为了寻我报仇、向师兄出手的时候,不得不说,那时候我才真认了你是我师姐。”
她这一生深陷情网,清醒又疯狂,最明白慧剑斩情丝得要多大的毅力,又要割舍多少过往。
“我活到今天,最恨的人是你,最佩服的人也是你,以你的骄傲,”李秋水笑了,“以你的骄傲,不会为难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你若愿意照顾阿萝一二,我那满石洞的武功秘籍都可以给你做报酬。”
“那些典籍当然比不上灵鹫宫石洞的壁画,但胜在广博,此番交换,也算值得,是不是?”
李秋水已经气若游丝,却依旧定定地看着齐乘云,不肯咽气。
毕竟李青萝身边的武林秘籍,在李秋水活着的时候是一份财富,但李秋水这个保护者死去,这份财富就会变成催命符,江湖中人哪个见了不动心?
无崖子也不能再照顾女儿,她只能将阿萝托付给齐乘云。
李秋水身为逍遥子的关门弟子,终究只信自己的师姐、师兄,哪怕彼此之间有再多恩怨纠葛,甚至彼此相杀,她都信任齐乘云的为人超过自己的家族。
齐乘云想了想,道:“也罢,我答应你。”
“好,好。”李秋水终于松了最后一口气,“不要,告诉阿萝,我和她爹的事,让她,做个普通”
话未说完,李秋水就没了声息。
齐乘云明白她的意思,她知道大师姐为人骄傲坦荡,若是阿萝问起,她不会隐瞒自己杀了李秋水的事实,这样一来阿萝难免要恨这个杀母仇人,想要报复,可她哪里会是齐乘云的对手?
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做个普通女子,平凡快乐地度过一生。
到了最后,她到底没有再惦记着给无崖子报仇,只求女儿能够安全地活下去。
少女收回软剑,伸手把这个相识数十载的师妹抱起来,准备把她火化后带回天山安葬。比起感情生疏的家族,李秋水更认同自己作为逍遥派弟子的身份,既然如此,那就葬在天山吧。
齐乘云抱着李秋水的遗体,行动半点不受限制,轻松地出了李家,口中还哼着《关山月》的曲子:“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恍惚间仿佛还是记忆中的年少时,逍遥子教他们读书,他不是一板一眼的先生,讲起课来常常旁征博引,东拉西扯,只有讲诗词时,会带着他们念唱。
最年长的女孩听师父念过这首诗,便领头唱道: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女童轻柔的声音也跟着男孩的声音唱着: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女孩忽然问道:“秋水,你想不想家?”
女童懵懂回说:“为什么要想家?天山不就是我们的家吗?”
转眼四十余年都过去了,那就回家吧。
“到最后,你我他,都会葬在天山,埋在师父的身边。”齐乘云说着,忽然笑了一下,“其余人都是愿意的,恐怕只有无崖子想一个人呆着。”
“他可真是烦死有人吵闹了。”
说完,她足下轻点,已经出了银川城。
逍遥5
“姐姐,我妈妈不回来了吗?”
顾绛再一次出言纠正:“是姑姑,不是姐姐。我是你爹的师姐,你得叫我姑姑。”
五岁大的李青萝趴在顾绛怀里,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脸,嘀咕道:“你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妈妈教过我,我应该叫‘姐姐’的。”
顾绛知道她对父亲没什么印象,记的都是陪伴她的母亲,心心念念的也是母亲:“你妈妈走时怎么和你说的?”
李青萝扁扁嘴说:“妈妈说她要回家去了,不能带阿萝一起去,但我听到那些来找她的人说,妈妈是要去做皇妃娘娘,从此住到很大的屋子里去。”
“嗯。”顾绛拍了拍她的背道,“你就当是这样吧。”
李青萝把脸埋在顾绛肩上,良久才又抬起头说:“我不要和你走,我要留下来,继续等妈妈。”
顾绛并不因为她的年纪小就忽视她的想法,而是和她掰开讲道:“你母亲给你买的庄子,留的仆人和银钱,的确够你生活了,可你要想清楚,你妈妈总不回来的话,这些仆人看到你家中富裕,很可能会起不好的念头,若是有贼到你家中偷盗,顺手把你也带去卖了,谁能保护你呢?”
李青萝听不太懂她的意思,但拐卖这点她是懂的,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蜷在顾绛怀里,小声道:“那,姐,姑姑留下和阿萝一起住好吗?”
顾绛见她讨好人时,居然还知道改口,心中好笑:“我留下和你一起住,那我家中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