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奉谕入殿,会稽王与几位宗亲居先,其余只有王家父子,谢氏兄妹,郗、卫、原氏郎主等几人。大家都绷着精神撑了一夜,进殿后,陈勍即命内侍送上热茶。
“诸位卿家除奸有功,辛苦劬劳。”陈勍端坐于上座道。
收回实权的第一日,少帝没有摆架子长篇大论,其他事都可以慢慢归整,当务之急,是商量如何给外戚孽党量刑定罚。
谁都不曾想到,庾奉孝那六千私甲兵的藏匿之处,是在长平陵西面的鹿隐山中。
庾奉孝将守皇陵的士兵皆换成自家心腹,就在陈氏列祖列宗的眼皮子底下,蓄兵囤甲,此公是真不怕先王的神灵降下天谴啊。
由此也可见,靖国公的猖狂与野心到了何等地步,若不是今日谢澜安引蛇出洞,消灭叛乱于萌芽,等他来日成了气候,想想便令人后背悚寒。
弑君谋逆,当处以极刑,靖国公的性命决计是保不住了,这也是太后败势后,只字不曾替兄长求情的原因。
但余下的庾、何两氏族人又该如何定罪?这里头牵扯到太后与长公主,不乏中表亲戚,旁的不说,连长主公的一双儿女,皇帝的亲外甥也姓何,难不成要一究到底?
一些人的眼梢不禁瞟向会稽王,指望这位辈份最高的宗亲给个说法。
陈稚应却心道:一张嘴就断了几百条性命,傻子才出这个头哟,拈着下巴作苦思冥想状。
谢澜安没有什么顾虑,直接了当先将何羡那一脉从何家里摘了出来。“陛下明察,何梦仙出身旁支,常受何氏本家冷落,与此案并不相关。”
陈勍点头道:“既是谢卿作保,朕信谢卿,应允不究。”
谢澜安又上言:“臣以为,秋主肃杀,本是阴聚凝寒之时,再大肆诛杀九族,易致人心惶乱,不如只追首恶与直系,在三司审查后释放无辜,少兴杀戮,犹不可连坐妇孺、女眷。”
陈勍听后,沉吟片刻,又点点头:“大兴杀伐非朕所愿,朕有祖先福佑,有皇伯父与诸忠卿辅弼,逢危化安,岂是恶逆所能伤?无辜不罚,有罪不赦,是当然之理,便依谢卿之言。”
王翱见谢澜安说一句,皇帝便应一句,全然一副听她主张的姿态,心想这还了得?他急忙张了张嘴,却快不过谢澜安,只听这女子神清气正地又道:
“如今大军北伐,户部关乎到前线军粮的调配,惠国公待罪期间,户部不能无主事。臣斗胆向陛下推举一人,便是何梦仙,此人精通数术,曾参与核算户部的军粮账目,对户部可谓熟悉。”
这便是明目张胆地往六部安插自己人了。这下子,连谢策亦微微侧眸。
郗符忍不住清了声喉咙。
不同于为太后谋事时的察言观色,谢澜安在皇帝面前,隐见一股恃功而骄的强势。
谢澜安是刻意如此为之,她已在除外党一事上露了底牌,再装温良恭俭让,也不会有人信,所以用在太后身上的那一套待时而动,已不适用于皇帝。她不如直言不讳,表露一点自己的私心。
自古皇帝不怕功臣有私心,只怕功臣高风亮节浑无破绽,无处可拿捏。
陈勍没有明显的表情,眉宇清敛地思忖小许,又要点头,王翱终于抢出间隙,阻拦道:“陛下,不可!”
“户部是掌管朝廷的钱粮口袋,选任需慎,如何能凭谢澜安一面之词便定夺。再者,”老丞相面沉似水,“陛下仁慈,只顾及臣下的功劳,却忘了谢娘子昨夜派死士以刀挟持长公主,又命麾下攻扰石头城,甚至动用重弩损毁城墙,实在是不择手段,无视王法!她纵使有功,却也功过相抵,老臣以为,此女不适宜再留明堂,参议政事了。”
谢澜安嘴角微微轻勾,果然来了。
谢策立刻接言:“照王公的说法,若昨夜不挟制住何家,放任惠国公派人相助靖国公,也不管石头城,任由那庾松谷带着守城兵将进城,那锄奸可会如此顺利,又会平添多少生灵涂炭?
“所谓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我谢家不求有功,只恳请陛下明察秋毫,不要冤屈了舍妹。”
谢澜安这时慢慢放下手捧的茶盏,抬头道:“陛下,臣……”
“含灵不必多言,是丞相言重了。朕此前受困于深宫,耳目不达,许多事态无法及时施令,谢含灵立断决行,护卫京城护卫朕躬,并无不妥。”
陈勍一力回护,不等谢澜安自辩,他已帮她想好了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