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耳边传来衣物的摩擦声,却听不到鸣海的回答。尽管如此,若宫还是能感觉到身边的空气一瞬间变得沉重许多,他就连睁开双眼看对方表情的勇气都没有。鸣海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沉重了些,等了良久得不到对方的回答,这让原本就坐立不安的若宫更是难以忍受。
「我过些日子想辞去编辑的工作,想去重新找份别的职业……可能以后会很忙,你也知道业务员都是很忙的……而且、而且我也快结婚了。我有个交往很久的女友,她前些日子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也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纪,而且你不是也要去上东京大学了么?所以我觉得……」
找了半天藉口若宫都没有说出自己讨厌当他父亲替身的事。
就算是要决裂,若宫也不想做得这么绝,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伤害自己心爱的人。
琐碎的辩解声被「刷啦」一声打断。
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泥土和不知道什么东西腐败的味道,让若宫忍不住缩起了脖子。战战兢兢的睁开双眼,就看到少年站在拉门前的背影。到了这个时候,偌大的庭院之中不知不觉已经染上一层薄薄的绿意,樱花的粉白已经被逐渐绽放的翠绿所取代,只有粗大树干下夹杂在污泥之中的异色才证明它们曾经怎样绽放出纷繁美丽的花朵。
鸣海伸出手拉开拉门,满头乌黑的发随风飞扬,露出他从和服领口处裸露出来的一截颈项,白得刺眼。若宫一瞬间觉得心中仿佛有千根针万根刺插入似的,难受的半死,尽管如此他也没有退缩的念头。事实上如果现在这一步退缩了,若宫就觉得自己可能再也提不出这样的要求了。
隔了好久,少年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没有若宫想像中的勃然大怒,也没有初次见面时的生硬,鸣海转过身来,唇角勾勒出妩媚甚至可以说是妖艳的笑容。
「这样啊,我明白了。」
若宫看着少年从来没有露出来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阵发寒,而全身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种被压抑却在心底深处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这让他分外不知所措。鸣海转过头去,没有再看他,只是淡淡的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这更是让若宫坐立难安。
「说起来确实是呢,您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毕竟您这样好的人怎么可能不结婚呢?女人们是不会放过您的……既然也就没有办法了呢,既然要陪女朋友的话,自然比装作某个人来安慰我这样的男孩子要多得多,也正常的多不是么?这么大了还在玩扮家家的游戏,还要麻烦您陪我一起玩,真是十分不好意思……」
「不,我……我其实是……」
差点就要说出真相,若宫却还是紧紧咬住嘴唇坚持着没有说出来。鸣海又说了一些话,直到若宫的手机响了起来才作罢。有些慌张的接起手机,话筒那边就传来真理子的声音,手机的收讯良好,纵然听不清楚里面的谈话内容,但是娇柔的女声却还是可以听到的。拉拉杂杂的说了几句话,应允了今天工作结束后一起去吃饭的事,若宫收起了手机。这下子找到了藉口逃离这里,若宫向少年告辞就狼狈的向大门外走去。
若宫生怕自己如果再留在这里会压抑不住那种愧疚的心情而对那孩子说实话,更甚者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心中对于向自己微笑的少年所带来的压迫感,远比想像中还要来得沉重。当走出大门之后,若宫按着胸口,感觉到心脏剧烈跳动,险些呼吸不上来。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的笑脸在眼前晃动,和悲伤以及仇恨都无缘的异样感,让若宫从心底深处生出一股寒意来。
感觉到身体不舒服,他抬手叫了计程车,向着出版社驶去。到达出版社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总编辞去鸣海负责编辑一职,尽管被总编苦苦哀求,若宫也不打算就此屈服。将一开始利用自己相貌的事砸过去,对方果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若宫走出总编室的时候,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真理子迎面走过来,看他脸色不好,温言安慰了几句,这几句却让若宫心中那股酸楚越发澎湃涌出。下班后二人一起去了附近的居酒屋吃饭,若宫不停的喝着酒,想要排解胸中难言的苦闷。真理子是个体贴温柔的女子,此刻看出他这么痛苦也没有多加询问,只是一直陪在他身边。
若宫自然知道真理子以为自己在工作上失意,忍不住暗暗好笑。如果那个喜欢自己、想要和自己组成家庭的女人知道自己爱上了少年,真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想着想着,若宫却又觉得自己这份心意刚刚萌发就被掐灭,对自己而言既残忍又无辜。说起来爱上别人有错么?只不过是喜欢上和自己同性的人而已,又没有违反法律,又没有妨碍其他人的生活,仅仅是和周围的人不太一样而已,就因为这样就不得不被迫放弃。
若宫不停的喝着酒,一直喝到头脑发涨,眼前一片迷茫。次日清晨起来的时候脑袋痛得难以想像,若宫抱着头坐起身子,毫不意外的看到自己身边躺着的真理子。想来是昨夜喝得太醉,真理子便将自己带到最近的爱情宾馆。下身一片粘腻,昨晚果然还是和她发生了关系……对这样颓丧的自己若宫觉得非常羞愧,对真理子也是相当愧疚。
撑起身子勉强走到浴室洗干净,脑海中却还是不停徘徊着鸣海的身形,少年穿着和服的模样在眼前不停晃动,只要清醒着就钻入思绪当中,这点让若宫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