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吹,亮着吧。”
“好,亮着。”
宁咎是真的很累了,连日来的精神折磨,再加上这两天的折腾,手拉着阎云舟的衣袖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入睡最快的一次。
阎云舟也轻轻躺下来,面向着里面的人。
血腥的战场上,尸体的味道飘散而来,宁咎孤身一个人走在那残肢断臂之中,甚至脚踩在那被炸掉的胳膊上的感觉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整片的土地被染成了红色。
慢慢地眼前的这一片大地的颜色开始出现了变化,那红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上学的时候经常出入的解剖楼,他从大门进去,解剖楼的里面好像飘散着一片的迷雾,前面似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
“宁玖,宁玖?”
“王老师?”
那声音非常的熟悉,就是他上研究生时候的导师,王琰教授,他开始一步一步往里走,但是忽然他的眼前不再是解剖楼,而是一个巨大的停尸间,那停放尸体的冷柜抽屉“唰”的一下通通从里面抽开。
那一个个残垣断壁的尸体就那样铺散在了他的眼前,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温和却有些僵硬的声音:
“宁玖?”
宁咎瞬间转过了身,此刻站在停尸间门前的人穿着一身的白大褂,看着已经年过半百,正是他的老师王琰,宁咎下意识地走进了一步:
“老师?您怎么在…”
他的话都还没有问出来,“王琰”的面上便泛起了一个诡异的微笑,他想他伸出了手,就在下一秒这个手臂却忽然从“王琰”的肩膀上掉落,地上多了一摊的鲜血,那掉落的手臂甚至在地上蠕动着还要抓他…在抬头,“王琰”的那张脸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那个被他一刀命中心脏,死在了他手上的那个人的脸。
“啊…”
宁咎在一声尖叫中醒来,阎云舟也瞬间清醒:
“煜安,煜安?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别怕,别怕,是梦,都是梦。”
阎云舟想要揽住宁咎的肩膀,却被宁咎条件反射一样将他的手臂打了出去,阎云舟没有再作出任何刺激他的动作,只是缓着声音开口:
“煜安?醒醒,是做梦了,没事儿的。”
宁咎的额头上都是汗,长发黏在脸颊上,身上的寝衣已经被冷汗浸湿,那模样是说不出的狼狈,他大口地喘息着,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他迅速看了看周围。
战场不见了,解剖楼不见了,停尸间,王老师都不见了,只余下烛光掩映下的房间,淡灰色的窗幔,和身边满目担忧却神色安抚柔和的人。
宁咎的肩膀仿佛脱力一样地塌了下去,阎云舟这才微微伸出手来,却在下一秒,一个身上湿漉漉的人便扑到了他的怀里。
宁咎所有的脆弱在这一瞬间爆发,他死死抱住了眼前的人,声音急促甚至带上了哽咽:
“我梦到了研究生的老师,他在怪我,他在怪我,他的手都掉下来了还要来抓我。”
宁咎似乎清醒了,又似乎没有完全清醒,他一部分的情绪还是陷在了方才那个太过真实的梦境中,阎云舟安抚地顺着他的脊背:
“不会的,你的老师不会怪你,他会骄傲于有你这样的学生,若是我是你的老师不知道要多得意,煜安,你也不要怪自己的好不好?你没有做错,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宁咎的下巴抵在阎云舟的肩头,他的周身似乎都带着轻颤,阎云舟任由他抱着,一句一句地安抚。
只是在宁玖没有看见的地方他的眉心也在蹙着,因为他意识到,宁咎并不是完全害怕战场上的血腥,他在愧疚,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夫,治病救人,对生命的敬畏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而这一次他的做法无异于推翻了他所有从前的认知。
清醒的时候他或许还能清晰地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迫于无奈,但是等到睡着了,梦境中展示出的确实他最深的情感,他在愧疚,他在心底否定了自己,所以他近乎执着地告诉他他没有错。
宁咎过了半天才缓过来,身子不在发抖,人也清醒了不少,但是却不说话了,只是还那样抱着阎云舟:
“好些了吗?”
阎云舟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扯了一旁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后半夜了,这屋子里也不暖和,此刻宁咎这一身都被冷汗打透了,不盖上一些就要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