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茴支撑着,慢慢站起身来,朝裴徊光走过去。她提裙费力跨过漆红的胡乱,同裴徊光一样站在陡峭山石的边缘。风有些大,将她的宫裙吹得向后高高扬起。这样高,仿佛一失足便会摔得粉身碎骨。沈茴忍着对高处的惧意,不看下方,她目视前方,说道:“你若当真不想活,不必困在对我的承诺里。”裴徊光侧首,望着沈茴脸上的泪慢慢滑过她的脸庞。这样冷,泪水贴在脸上,她会冷吧?——裴徊光这般想。沈茴亦转首望过来,她望着裴徊光的眼睛,弯起眼睛来,说:“你若不想活,现在就抱着我,一起跳下去!生同日死同穴,共赴黄泉来世再干干净净地相遇!”裴徊光抬手,去擦沈茴脸上的泪。他果真如沈茴所说,将她抱在了怀中。也,只是抱着她。他将下巴搭在沈茴的肩上,低声道:“阿茴,你这样好,死后是不会和咱家一起入地狱的。”所以,他得活着。在这短暂的人生中,尽情相伴。裴徊光越发将沈茴抱得紧些,就算他也分不了多少温度给她。他垂着眼,低沉的声音噙着对爱人温柔的哄:“别哭。咱家舍不得宝宝哭。”沈茴闭上眼睛,紧紧拥着裴徊光,任热泪染湿裴徊光的衣襟。她低语:“那要陪着我,和我一起让后卫越来越好。我们一起看孩子们长大,还要尝遍这世间所有的糖。我把我的志向分你一半……”裴徊光摸摸沈茴的头,只低声重复:“别哭。”“你说你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毁灭。如今事了,便没了存在的意义。可你还有我啊。”沈茴在裴徊光怀里抬起脸,深深凝望着她。她挂着泪的脸庞慢慢绽出灿烂的笑容,“那么,就让哀家做你余生的意义。”“啧。”裴徊光低笑了一声,喟然般再开口:“臣领旨。”沈茴用手背蹭去脸上残留的泪,她望着裴徊光笑。裴徊光不喜欢她哭,她便不哭。她要带他去看这世间一切的美好。裴徊光捏捏她的脸,道:“自己上来的?”“嗯!”沈茴重重点头,噙着一丝小小的骄傲。“走吧。”裴徊光牵着沈茴跨过漆红的护栏。沈茴犹豫了一下,蹙眉道:“再歇歇……”话音未落,裴徊光在她身前蹲下来。沈茴怔了一下,小声说:“你说你不喜欢背人的……”她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爬上裴徊光的背。裴徊光站起身,背着沈茴,沿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下走。“你的手指头当真没有事?”沈茴用脸蹭蹭裴徊光颈侧。“没事。”沈茴小声嘀咕着:“我可喜欢你的手,你要好好照顾着,不能留疤的。”裴徊光没接话。碎雪还在纷纷飘落,落在两个人的肩上、头上。墨发覆雪,若白头。·改国号之事,并非沈茴忽然的想法。她在很早之前就有了这个计划,今日早朝之上,由齐煜亲口说出来,虽得到许多朝臣的反对,可沈茴提前安排了朝臣。比如左右丞,都早已被她多次说服。也是得了他们的支持,沈茴才敢让齐煜说出来。虽来反对的意见很多,可沈茴还是一意孤行将国号彻底更改。后卫。她说过,裴徊光走错的路,她会陪着他不回头继续往前走,直到再走出一条正确的路。他失去的国,她帮他复。正月末,四地的战事越来越多,而到了二月上旬,箫起正式起兵,直冲皇城而来。沈霆领旨,率兵迎战。再过三个月,沈鸣玉终于为自己争取了机会,带着她的弩兵,沙场无情,父亲年事已高,沈茴不能不担心。可是她连劝父亲都不能,因为她知道这是父亲自己的选择。从父亲的腿再次可以正常走路,他心里便想着重回战场。纵使有危险,在大事大节上,沈家人心中所坚守的,本相同。“啧。”裴徊光抱臂,“咱家好不容易给这老东西的腿治好,这是一门心思想再折在战场上。”沈茴转过头,瞪了他一眼。裴徊光便不再说。他走到沈茴的左侧,将自己的手臂略略抬起,让沈茴搭,扶着她往回走。沈茴喜欢裴徊光的手,可裴徊光的左手小手指缺了一小节。白纱布拆下后,便瞒不了沈茴。沈茴拧着眉抱着他的手心疼过好一阵。知沈茴喜欢他干净完整的手,自那之后,裴徊光永远走在沈茴左侧,用完整的右手来牵她、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