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暮朝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原本就瘦弱的身子如今更是单薄得厉害,身上已经被暗卫换上了雪白干净的寝衣,再盖上华丽的锦被,顿时将一身恐怖的伤痕尽数掩盖,露在外面的脸和双手却是依旧细腻如玉,只是颜色却苍白的吓人,再也不见前些日子刚被雍正和御医们的各种药方及名贵补药将养出的健康气色。
雍正见暮朝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有心拉开她的衣物查探一下伤势,然而伸出的手指刚碰到暮朝的衣领,却又仿若触电般缩了回来。雍正皱起眉,心中为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胆怯而懊恼不已。
正在此时,刘裕铎在高无庸的带领下胆战心惊的走进正殿,刚进门便腿发软的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向皇上请安。
雍正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耐烦道:“什么时候了还为这些虚礼耽误时间,还不赶快过来为王爷诊脉!”
刘裕铎心跳得却更加剧烈,暗暗想到这一路上高总管的神情便十分不对,如今听皇上的语气,恐怕廉亲王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不知道究竟病到了何种程度。只是依照以往为廉亲王诊脉的经验,每见皇上这幅懊恼担忧的神情,那么十有准没好事。
然而刘裕铎此时毕竟也无时间多想,只能赶忙上前为暮朝诊脉。只是这边刚刚挽起暮朝的衣袖,便被那白皙手臂上纵横交错的可怖伤痕惊得差点没叫出声来,身子一软几乎摊在地上。雍正见到刘裕铎这幅模样,生气的怒斥道:“还呆愣着做什么?耽误了诊治的时间,你便去给廉亲王陪葬!”
刘裕铎几乎要哭出来,然而只能抖着手勉强凝神探向暮朝的手腕。
雍正目光灼灼的紧盯着刘裕铎的脸色,然而却发现刘裕铎的神情越来越慌张,越来越恐惧,最后甚至露出了绝望之色。
雍正恼怒的问道:“王爷的身子究竟如何?还不快快将病情说清楚,然后赶快开方熬药、医治伤口去!”
刘裕铎听闻此言脸上绝望之色更重,再开口时竟然带着哭腔,“皇上容禀,奴才观廉亲王的脉象……实属凶险至极。王爷身上外伤严重不说,更是旧疾复发、五脏俱衰,奴才无能……实在是救不了王爷……还请皇上恕罪!”
雍正听到这预料之中的诊断,却依然感觉一阵心痛。雍正狠狠的瞪着刘裕铎,厉声申斥道:“你这没用的奴才,尽是胡说些瞎话!不说尽心竭力的医治,却拿些推脱之词来敷衍搪塞!王爷上次病重之时昏迷数日却依然缓了回来,如今只不过是些许外伤,赶紧医治好了便是,又怎会致命!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朕定要治你的欺君之罪!”
刘裕铎心中委屈至极,只能颤抖着解释道:“皇上明鉴!上次廉亲王虽然病重昏迷,然而却一直有着强烈的求生,这种坚定的信念支撑着王爷,再加上苏太医的妙手回春,才有上次生还康复的奇迹。然而此次,奴才竟是发现……这王爷似乎全无一丝求生之念,仿佛一心求死。倘若再无法唤起王爷的求生之志,那么便是有再高明的医术、用再好的药方,也终究无济于事啊!”
雍正听闻刘裕铎说那人竟然全无求生,心中蓦然划过一丝钝痛。一心求死,所以,尽管有着神奇的治愈异能,竟也落得重伤昏迷的境地吗?
雍正的脸色更加阴郁,沉默片刻,终是低声说道:“你只管尽心尽力的为王爷医治伤病,倘若胆敢有一丝放松懈怠,朕定不轻饶!”
刘裕铎赶忙连声应诺,起身仔细的为暮朝医治起伤口来。
雍正本想着督促刘裕铎好好为暮朝医治伤口,然而当刘裕铎解开暮朝的寝衣,露出身上狰狞恐怖的伤痕,雍正仅瞥了一眼,便立即难受的转开脸去。
雍正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竟然连直视那人伤痕的勇气都没有。明明当初,是自己下的对那人用刑的命令不是吗?
刘裕铎在御医中是处理外伤的圣手,因此虽然心中恐慌,然而手上医术却是不差。不多时,便将暮朝身上的伤口清理敷药医治完毕。此后,又忙着开方煎药。刘裕铎心知此副汤药的重要性,因此更加不敢假手于人,从开方、抓药、熬药、试药全都亲自完成。然而当刘裕铎端着熬好的汤药想要喂暮朝喝下之时,却发现暮朝根本无法吞咽。
雍正看着那暗色的汤药顺着暮朝苍白的脸颊滑落枕畔,不由得一阵心绪烦乱。再看着刘裕铎几乎浪费了半碗汤药后,雍正终于忍无可忍的低声斥责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朕当真是白养活你们这些奴才了!将汤药放下,统统给朕滚滚出去!”
实际上殿内的高无庸和刘裕铎早就想找机会圆润无比的滚出去了。此时听闻雍正旨意,心里差点乐开了花,赶忙连连应诺着退出殿外。这个时候,留在殿内那真真是随时都有性命之危啊!
雍正见殿中已无他人,便坐到床边,俯身将暮朝抱入怀中,先是自己喝了一口汤药,然后便低头吻上了暮朝苍白的唇。火热却强势的舌不容拒绝的撬开了暮朝的贝齿,将一口汤药尽数渡到暮朝口中,却不忙着撤开嘴唇,直至暮朝喉头微动,将药汁咽下,雍正才松开了她的唇瓣,轻声松了口气。雍正就这样一口口、一点点的喂着暮朝喝药,直到小半碗汤药见了底,雍正才放开暮朝,将她轻轻放回床上,又为她盖好锦被。
雍正凝望着暮朝那略微红肿的水润双唇,又想到暮朝身上狰狞的伤痕,再思及刘裕铎的诊断,无半点求生,几乎已断生机。
雍正轻叹了口气,轻轻的握住暮朝未受伤的右手,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你不是知他人所不知,且身怀异能吗?你不是轻轻挥一挥手便可以治愈正在流血的伤口吗?你不是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让苏瑾凭空消失吗?你这么厉害,怎么如今却这样苍白虚弱、了无生机的躺在这里?我记得你上次病得很重,却依然倔强的坚持要去看暮色晚霞,你如今可还想去看?你我不是约好,明年的元宵节还要去吃灯市上路边摊铺里那老人家做的元宵吗?只要你好起来,明年元宵节,我还带着你去,并且允许你吃满满的一碗,你听了可会开心?”
雍正握着暮朝的手低声的说着话,似乎只要他这样不住的说着和暮朝共同经历的种种往事,便可以唤醒她一样。
雍正就这样呆坐在暮朝的床边,握着暮朝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一整夜的话。天际微明之时,雍正的嗓子已经暗哑。雍正见暮朝依旧昏迷沉睡,不由得心中又是失望、又是酸楚。
雍正轻轻的躺到暮朝身边,展臂将暮朝揽入怀中,左手依然紧握着暮朝的右手,下颚轻抵着暮朝的侧脸,轻轻的合上眼睛。
思绪烦乱的雍正其实根本无法入睡,只不过是想要紧挨着暮朝躺一会儿罢了。然而就在雍正闭着眼睛回忆着与暮朝相处的点点滴滴、想着自己的心事之时,却忽然发觉暮朝竟然轻轻的回握住自己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