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上还挂着冰晶,室内却暖和得诡异,中毒者却只穿了薄薄的中衣,床上的人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被褥皱巴巴堆叠在一旁,他浑身赤红,皮肤上满是烫伤的燎泡,尽管额头上盖了冰敷过的毛巾,但效果甚微。我走到床前,按惯例,开始探查生命迹象。深度昏迷,脑干反射消失,判定死亡,可进行清理。但这儿不是我工作的战后废墟,没有指令,所以我只进行结果反馈。然而家眷们才听到个死字,就晕了过去,一时间府宅里乱作一锅粥。秦属玉连比带划,费了好大劲才把人都劝出房间。这应该不属于任务的一环,于是我对他说:“对不起。”他摇摇头,只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巧玲珑的木偶,让我拿着。木偶是水鸟模样,周身呈紫绀色,长颈赤目。也有点像荷包上的鸭子图案。然后他将床上的人翻身,手指轻点对方的后脖颈处,默念了句听不懂的咒文,片刻后,,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蝎子破开薄薄的皮肉,爬了出来,它通体雪白,尾部却消失不知所踪。接着,床上那个被我判定死亡的人,竟微微动了动,有苏醒过来的征兆,室温也开始下降。我震惊不已,但秦属玉却习以为常,仿佛对他们这些修仙之人来说,这只是个小术法。至于离体的蝎子,则被我手中的木头鸟衔住,吞下。我连忙将鸟捧到眼前端详,虽然它的做工远远比不上我见过的鸟形机器人,但好歹能模拟进食行为,算是个雏形。修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但更吃惊的还在后头,吞完蝎子的木头鸟竟开口说话了:“这是属玉鸟,你可以通过它和我说话。”我大概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方才是秦属玉的声音。他也料到了我的惊诧,只简略解释道:“我祖上是偃师。”偃师是古时的工匠名,他们能做出能歌善舞的木偶,也有传说称这些木偶能“活过来”。我有些激动:“人形木偶,你也能做吗?”“嗯。”“那,像我这样的呢?”“这……请恕在下愚钝,不懂你的意思。”“没什么……你真厉害。”我稍作冷静,问道:“既然有这木偶,为何之前不拿出来?”秦属玉的语气严肃起来,将我拉到角落处,低声道:“我和薛师叔这次出来,越少人知道越好,木偶会暴露我的身份。”“为何?”他有些难以启齿,“虽然还不知道来龙去脉,但……这蝎毒,是我们门派独有的。”我本就因为木偶的缘故对他萌生了几分欣赏,现下更为同情他,“那个薛师叔似乎很难相处,你也不容易。”“不不不,你误会了,薛师叔虽然擅长炼毒,但这蝎毒和他没关系,我们门派内有一处冰湖,寒冰千年不化,若有修行无法突破瓶颈的弟子,都会去那里冥思,体虚者常常会染上寒毒,只能用蝎毒来以毒攻毒。此蝎名为骨尾蝎,因尾部颀长似人脊骨得名,进入人体会逐渐与脊骨融合,像消失一样,所以师叔才说,这毒一旦生效就会消失。”难怪方才取出的蝎子只有半截。我难得听人一次性说这么话,所以虽然对蝎毒不感兴趣,也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蝎子消失的同时,热毒与寒毒抵消,人反而恢复了正常?”“没错,若是单用蝎毒,所以只能在它与脊骨融合前取出。”属玉鸟说话的时候眼珠会滴溜溜转,比秦属玉本人表情要生动。它说:“这位小道友,你虽然修为……有一点欠缺,倒很聪明伶俐。”他直到现在也没问我姓名和门派,倒是省去了麻烦,毕竟我的程序里缺少关于说谎的样本数据。很奇怪,我居然和聋哑人在愉快聊天。而荆年作为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人类,自然又被当做了对照组。所以我问他:“真的吗?昨天有人还说我傻。”“谦虚了。”我很开心,同时也有点不解,“你这么会聊天,为什么和你师叔要用手语沟通呢?是不是他逼你陪他练手语?”秦属玉呆住,半晌才笑道,“道友你可真会说笑。”攀谈的时间里,中毒者的体温渐渐下降,苏醒过来,于是他收声,并吩咐我去通知其他人,我老实照做,并给吓晕过去的家眷赔不是。好在毒已经解了,他们不仅不计较我的失言,还千恩万谢,要留我们吃饭。秦属玉以还要给其他人解毒为由,婉拒了。我们便一家一家地寻访,说是协助解毒,但其实都是秦属玉在解,我只是给他打个下手。转眼间,又到了黄昏时分,不过才晴朗半日,现下又骤然狂风大作。天又黑又沉,云翻滚似触礁的海浪,粉碎成怒吼般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