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言重,”男人的声音道,“持剑在手,愿做什么就做什么,先生教我们,归根到底不过三个字‘我乐意’,与天下人又有什么相干?”“说得是,”昭夫人淡淡道,“所以,这事儿我不乐意。”男人道:“天下之大,搬到哪里,也是无路可躲的,就怕有再多的不乐意,最后也顾不得了。”“滚罢。”昭夫人冷冷道,“若真体恤苍生,便让你家老头子自己提着剑出来杀,假手于人,充什么英雄?欺世盗名之辈!”那男人反而笑了起来。耿曙跟在姜恒身后,两人靠近房门,听到了只言片语,末了,耿曙将姜恒后领一提,拖到柱后,只见西厢房门洞开,一个修长身影唰地飞射出来,上墙,翻了出去,消失了。姜恒一脸茫然,耿曙却眉头深锁,示意快回去罢,两人又蹑手蹑脚回往东厢。片刻后,长廊尽头转出一个身影,两人同时吓了一跳,竟是背着手的卫婆!姜恒忙打手势,并回头看,生怕卫婆过来抓他,不料卫婆却毫无动作,只安静地注视着俩小孩儿。耿曙回过神,带着姜恒回房去睡下。“好冷,”姜恒被冷风一吹,更哆嗦了,说,“咱们把这屋的被子抱了,去你榻上睡罢。”“嘘。”耿曙让姜恒先上去躺着,自己也钻进了被窝里,与姜恒同被而睡,也不需再加棉被,不多时便奇迹般地温暖起来,姜恒一脚摩挲耿曙的脚踝,觉得他就像个火炉般,翻了个身,半趴在耿曙胸膛上,睡了。翌日清晨,被窝里仍然残余了耿曙的体温,外头又下了一场雨,显得更冷了。“卫婆!”姜恒坐起身,喊道,“我醒了!”姜恒的起居很规律,每天这个时候,卫婆已打好热水进来了,然而今天怎么喊都没动静。“卫婆!”姜恒又喊道,出外张望,自言自语道:“人呢?”耿曙正在院里练剑,听得姜恒喊,便放下剑过来,让他依旧回房去坐着,说:“你等我。”再出去打了冷水来,提着壶兑热水,伺候他洗漱。“卫婆呢?”“我不知道。”耿曙答道,说:“给你编头发么?”“扎着就好了。”姜恒朝镜子里头看,耿曙不会编发,胡乱给他挽了下,理顺以后扎在脑后。姜恒与耿曙都是半大小孩,年初时个子还差不了太多,过了半年,耿曙跟竹笋般嗖嗖地往上蹿,已高了他一头,更隐约有了少年模样。姜恒发现耿曙居然已经长这么高了,说:“你个头怎么长这么快?”“再过两年你也长的。”耿曙给姜恒理好头发,用红绳束发,说,“好了。”“娘!”姜恒先去堂屋,昭夫人不在,再去卧室,也不见人。灶台前放着温热的米粥,食盒里有四样小菜、两条鱼与炸好的肉丸子。耿曙看了眼,说:“卫婆留的早饭。”又掀锅盖,朝里头看了眼,说:“午饭和晚饭也有了。”“都走啦?”姜恒颇有点小雀跃,母亲与卫婆居然都出门去了,早起也不说一声,当即端了食盒,舀了粥,说,“咱俩进堂屋里吃。”耿曙:“不了……”“来吧。”姜恒把耿曙的早饭也端了进去,摆开两张小案,耿曙拗不过,便一同用了早。“她们去官府了么?”姜恒知道母亲唯一会去的地方只有官府,顺便路过市集,还会买点东西。“我看不像。”耿曙答道。昭夫人与卫婆只要不在家,耿曙的话就多了起来,朝姜恒说:“你去读书罢。”好不容易家里没人,就剩他俩,读什么书!姜恒是不可能读书的,今天绝对不愿意读书,何况书都读完了,翻来覆去也是捡老庄孔韩的烂渣子嚼个没完,太也乏味,当即表态道:“我要爬墙。”耿曙道:“那你等我先练完剑。”“别练了……”“不。”耿曙言简意赅,拿了食盒与碗去洗。姜恒已爬墙去了,耿曙挽了袖子在井边坐下,说:“墙上滑!”姜恒说:“你别管我,摔下去算了。”耿曙:“……”耿曙只得放下碗筷,上来看着他,姜恒现在已被耿曙教得半点不怕爬高,较之半年前又是另一副模样,他上得墙去,这下真的险些摔下来了,耿曙忙道:“当心点!”“外头怎么了?”姜恒终于发现,今天高墙之外确确实实地变了个模样:并非下雨的关系,市集上一片混乱,巷子从这头到那头,家家户户赶了马车,匆匆忙忙搬出箱子,正往车上摞。城外则摆上了拒马桩,挖了壕沟,到处都是兵士,骑马穿梭来去。姜恒怔怔看着这一幕,身边耿曙却先解了腰带,把自己与姜恒结结实实地绑在一起,以免他在高墙上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