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梅花凌寒开是美的,而眼前这刺目血迹和钻入鼻腔的血腥气,却恰恰相反。小黄门迎着风雪往前走,因垂首低头没注意到屋内是长公主仪仗,两人不禁和御医撞了个四目相对。虞清梧不知男子的伤势因何而起,御医却是一眼就瞧得明明白白,顿时睁大眼睛。他在宫中当差数载,除了给后宫中贵人看病,见过最多的,还有那些被阉割去命根子的阉人。手起刀落,血流不止。能不能活下来,纯看刀子匠的技术,和被阉割那人的命数。而从眼前这人流血的程度来看,多半是下刀时伤了血管,再加上刚用完刑就被拎到风雪中走上一遭,伤口被空气中灰尘感染导致恶化,情况不妙是肯定的。倘若救治不及时,大概率是没命活了。御医抬在半空的步子动了动,想上前看看那人伤势,可又碍于长公主在此不敢擅作主张。但他到底是医者,无论如何都没法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生命在自己眼前流失,顶着被诘难的风险,回头抬眼,想示意长公主。却见虞清梧正偏头闭着眼,似受到了惊吓。“何人胆敢在长公主面前造次?”扬声开口的是琴月。走到门边儿的两个太监猛地身躯一震,这才发现屋内情形,当即下跪行礼。可随着他们略显浮夸的磕头动作,原本就腿不能行被架住双肩往前拖的男子,霎时被甩在了地上。结实身躯砸落雪地,两腿周围的积雪瞬间因覆盖了新鲜血液的温度融化。御医不禁皱起眉头。在场众人却没有上前搀扶男子的,手持拂尘的太监甚至端着一脸谄媚的讨好假笑:“回长公主殿下的话,此人胆大包天,居然跑到掌事公公的房里偷药。被奴才们发现了,小做惩戒。”“你管着叫小做惩戒?”虞清梧没按捺住脱口而出。这么多血,她从前只在影视剧里看到过。正想让御医赶紧给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男子看诊,内室的布帘突然掀开了。“陆彦?”闻澄枫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外蹲下,伸手去探男子鼻息。他只着了单薄一件纯白里衣,显然是没来得及披外袍,便急匆匆跑出来。虞清梧略微怔忪,等等……陆彦,这名字怎这么熟悉呢?她在心底重复默念了两遍,再看向闻澄枫抵在男子鼻尖轻颤的手指,和眸中压抑不住的惊慌,有什么剧情在脑海中浮现清晰。她瞥了眼站在旁侧还未离开的御医:“还杵着作甚?太医署的规矩是教给你见死不救的吗?”音落,顿时上前两名随身内侍将男子抬进里屋,御医紧随其后。虞清梧憋气忍受住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也避开闻澄枫投来的复杂眼神。她在方才那一瞬,想起来了:陆彦,原书中的某个男配。此人虽然在全书的剧情戏份上是个配角,可对于男主来说,当初十二岁被魏帝丢入军营的他,因被刻上了不详的烙印,众将士皆对他嗤之以鼻。唯有陆彦,为他出生入死、替他浴血奋战,甚至帮他挡刀致使右手小拇指被削。说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不为过。只可惜陆彦的命到底不如闻澄枫那般硬,被掳来南越皇宫后,渔阳长公主刁难闻澄枫罚跪雪地中,导致男主高烧三日三夜不退。陆彦去太医署求药被拒门外,不得已想出潜进总管太监房里偷药的下策。书中再后来的剧情就是虞清梧此时所见:陆彦的偷窃行径被发现,那群太监抓了他暴虐施以宫刑。最终结局不过寥寥六字:失血过多而卒。闻澄枫在醒后得知挚友的尸体被抛乱葬岗,成了一缕孤魂野鬼,顺带着就把这笔账记在了害他卧病高烧的渔阳长公主头上。虞清梧转头朝内室看了一眼,虽然并不能瞧见里头情景,但……希望这一回能来得及救人。哪怕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从今往后不得不做一个阉人,那也比惨死了强。只是不知道闻澄枫现在怎么想,该不会已经把总管太监落在陆彦身上的这一刀,归结为她的过错了吧?那可不行!她带御医来掖庭,本就是怀揣着目的的。但凡闻澄枫对她的憎恨未消,那么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她的意图就都没有达成。她必须要做点什么,绝不能坐以待毙。虞清梧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睨着跪在门边的太监:“在后宫动用私刑,你们该当何罪?”她嗓音素来清澈偏淡,再加上故意压得低沉,诘责起人来颇有几分威严,足够将三个太监唬住。惹得其中品阶最高的那位支吾解释:“奴才知罪,可这是……是陆彦偷窃在先,奴才也是按照规……规矩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