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闻澄枫抬头望向站在门边的虞清梧,夕阳照着她披散肩发,比晌午时凌乱不少,珠钗也有些歪斜。似是午睡梦中被忽然叫醒,匆匆赶来。这般急忙,有没有可能是为了他。但瑶华宫中应该不会有人拿他的事,去打扰长公主睡梦吧。所以,长公主并不是来给他主持公道的。极其渺茫的希望如同石子落入枯井,逐渐下坠,最后消失不见。说了一半的真相,也没有勇气继续吐露。闻澄枫垂了眼睫,眸光黯淡。却是与此同时,他瞥见画芷眼底晃过一抹阴狠愤懑,缩在衣袖中的手微微挪动,趁此刻无人注意摸到了地面的碎瓷片,捏在掌心……抹黑人的手段无非那么几种,闻澄枫大概能猜到她要做什么。果然,坐在地上的姑娘再度声泪俱下,先发制人:“殿下休要听他一派胡言!”“要不是他凭着自己力气大推了奴婢,奴婢难道还能自己往地上摔不成?而且奴婢方才摔倒时,手腕磕到了地上的瓷片,血不断往外流,现在还没止……啊……”她的哭诉戛然而止,转而发出一声惊叫。没人看清闻澄枫是怎么出的手,前一秒还在灶台旁擀着面,后一秒画芷细弱手腕就被他捏住,向上翻着一拧。画芷猛地吃痛,五指脱力松开。她藏在掌心的白瓷片顿时暴露在众人眼前,而手腕皮肤光滑得不见任何伤痕。再没什么比亲眼所见更直白,闻澄枫淡淡松开她,无视其他人的错愕眼神,望向长公主,言简意赅:“我没说谎。”是那个人在说谎。你要信我。虞清梧瞧着他就差写上“求相信”三个字的殷切眼神,不由觉出几分难言的小乖巧。像是站在家里大人面前,巴巴解释自己没犯错儿的小孩。她被心底突然冒出的比喻吓了一跳。她怎么会觉得出手就拧断了挑衅者手腕的人乖巧可爱,虽说画芷活该,但倘若换成十大酷刑发生在自己身上。虞清梧不禁轻晃脑袋驱散骇人画面,少年根本不需要旁人替他操心,反倒是无事生非惹恼他的人,该小心些自己的脑袋。看见她晃头的闻澄枫:“???”这是什么意思,信了,还是不信?看态度应该是信了的,但怎么又开始神色闪躲怕他了?没注意到闻澄枫的疑惑,虞清梧已经深深望向画芷,典型自己把自己作死的反面案例。她私心里并不想管小姑娘被拧脱臼的手腕有多疼,但又怕自己太冷漠与原主宠爱画芷的形象不相符,只好折中道:“去太医署请人过来瞧瞧吧。”“你且好生歇着,这段时间就把手头的活儿都交给琴月棋秋她们,暂时不必来殿内伺候了。”这话说的委婉,但能在宫里伺候的个个都是人精,听出来长公主言下之意,其实是厌弃了画芷,变相罢去她大宫女的名头。毕竟,暂时究竟是到什么时候为止,谁也说不准。画芷已经被疼懵了,见周围人看她的眼神突然染上三分嘲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虞清梧说了什么。“殿下……”这回是真眼泪,从不可置信睁大的眼瞳流出,“他方才伤了奴婢,您是亲眼看见的。”“嗯,本宫是亲眼所见,所以本宫自也会罚他。”虞清梧不想继续站在外边儿吹冷风,随意敷衍道。然后看向还在执着于擀面皮的少年:“你随本宫过来。”闻澄枫倔强:“可我饺子还没包完。”“……”怎么偏偏跟几块面皮儿犯上轴了呢,虞清梧不理解,无奈沉下语气,“过来。”这是在瑶华宫,而非广阳殿。她做什么决定,不用向任何人解释,只需给出不崩人设的说词就可以。至于究竟怎么罚,或是罚没罚,没人敢来质问她。所以这会儿,虞清梧得把闻澄枫先带走,让众人以为她是真的恼了要罚闻澄枫,才不会引起怀疑。少年跟随着一袭雍容华贵的艳丽背影离去。两名小宫女上前将受了伤的画芷搀扶起身,带她先行回屋,炊烟袅袅的小厨房再度忙碌起来。远远侍奉在虞清梧身后的书瑶压低声音:“琴月姐姐,你有没有觉得殿下今日有点儿……”她话说一半突然顿住,词穷得不知该怎么形容心底困惑。走在旁边的琴月瞧了眼书瑶满脸迟疑,就知道她和自己一样,看出些许端倪了。她们两人都知道,画芷的脾性与长公主最相似,因此长公主待画芷总是比对她们另外三人更加亲厚偏宠些。以往无论画芷再怎样胡闹,长公主都会毫不迟疑地维护她。至于道理和真相,素来是最不讲的,长公主做事一向纯凭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