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走的大多是官道,除非有地方没通官道走的私辟小道,即便如此遇到的难民也不在少数,好在还未到易子而食的地步。途中有遇到城外城外布棚施粥的,他也只能在远处望上一眼知晓状况,其他任何事都做不了。哪怕他手中握有不少粮铺,降低米价根本不现实。灾荒后还需平衡米价,否则会引发动荡,后果更严重。为政为民者,身不由己,行不由己。虽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但砚卿还是感到深深的无力。要做到上行下效谈何容易。平王和礼王比他早出发,应该已经抵达灾区,希望能够缓和缓和难民北上的数量和速度。这一路下来,砚卿了解到的出乎意料、闻所闻问的事件层出不穷,不得不让他怀疑,地方官府是否已经腐朽到了极致。萧渡登基五年来,朝廷是如何运转的,要不是林丞相清明,怕是互相勾连的朝中大员足以占一多半。剩下的一小半,一半两袖清风官途坎坷,一半是先帝托孤的臣子。幸而林丞相回了他的信,表明已经将对策交由萧渡,接下来就交由礼部尚书督行。前些日子尚书代理政事,砚卿还算满意,如此也算最好的安排了,林丞相年老体迈,确实无力再管理偌大的朝廷,再等些日子萧渡能够独当一面,就能彻底归乡了。朝中需要注入新鲜血液,下次科举在明年春,在此之前先做好其他事吧。或许真的要在这个世界耽误许久了。砚卿下马,找了小道边的一块较方正的石头坐下歇息,其他人也纷纷停下各自找寻可以休憩的地方。丢开马儿的缰绳,砚卿放它自己寻找食物。他们所在的小道靠近附近的杨树林,林子不小,能藏住不少人,砚卿并不担心遇到劫匪,他带来的人皆是有自保之力的人,再不济能跑就行,他自己更加不用担心,只要没有累赘保护自己不成问题。之所以选择这里,仅仅是想知道难民的状况。越靠近灾区,难民只会越来越多,不过平王礼王亲自带着赈灾粮食来此,落草为寇的难民该变少才对。前面他们遇到了好几拨,后面逐渐变少,或许情况在慢慢缓和。坐了许久,都没动静,就在砚卿打算召回马儿,启程继续赶路时,林子中传来骚动声惊叫声。砚卿起身带了两个人前往察看,哭喊声甚至血液喷溅声点点细微的声音钻入耳朵。“鞭子。”砚卿冷静地对身后跟着的随从道。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解开缠在腰上备用的皮鞭双手递给砚卿。持着鞭子,砚卿示意两人加快步伐。随着进入树林深处,大片大片斑驳渗入土地的红色痕迹映入眼帘,砚卿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救——”女人微弱的呼喊声戛然而止,砚卿面上毫无所动,依旧稳健地前进。随着血迹逐渐增多,砚卿手中握着的鞭子在手指间滚动,某一刻突然停止,朝前方抽去。承曜(八)“哪个孙子?给爷出来!”穿着官府衙役服饰的粗野男人叫骂着从地上爬起来,背上一道鞭痕异常醒目。他脚边是位大着肚子的妇人,刚失去呼吸不久,身上伤痕遍布,有的深可见骨,唯有腹部还看得出完好,很显然是妇人拼死保护着的。砚卿站在他身后神色晦暗。附近有男人的同伙闻声而来,衣摆还沾着血迹,骂骂咧咧持刀对着砚卿问:“哪儿来的,别多管闲事,赶紧滚!”“谁交代你们做残杀百姓之事的?”砚卿摩挲着手中的鞭子问。“和你无关,”那人扬起下巴不可一世,“官爷们的事少多嘴。”砚卿无意于他们废话,抬手一人一鞭抽翻在地,两个随从立即上前拧住两人。将鞭子丢给其中一人,砚卿蹲下察看妇人的腹部。发现妇人的下半身濡湿,砚卿心中闷闷,抽出用来护身的匕首划开妇人粗糙的衣服。接着划开妇人浑圆的腹部,鲜血淋淋。两个随从有些看不下去,拎着两名官差先返回了他们的歇脚之地。缓慢仔细地分开皮肉,对待新生的郑重之感与一刀落下便不再在乎,对待生命的肆意之感,前者令人心中沉静,后者令人心生暴戾。砚卿手稳如泰山,当见到挣扎着往下滑的婴儿时,他顿了顿,接着笑了,耐心将卡住的婴儿从妇人肚中接出,小心翼翼地放到他刚脱下的外袍上。婴儿才刚生出来必须做一些清理。他重新整理好妇人的衣服,裹起婴儿抱入怀中,到落脚之处吩咐了几人好生安葬林中遇害的人,匆匆离开找寻较为干净的水源。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将婴儿清理干净,红通通、皱巴巴的一团,是个女孩儿,也看不出长得像谁。她的母亲看起来是个清秀温婉的妇人,这个小家伙不知能长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