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确定,这让希尔维娅觉得紧张。但她只是点了点头,就放下书和她一起出去了。她们一起在图书馆洗手间的走廊上漫步,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罗玛莉一把关上了门,对她说:“亲爱的希尔维娅,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你们?”希尔维娅不确定地重复了一下。
“我们,参加索尔夫茶会的人,反对希特勒的人,威廷根施坦因亲王少校曾经想帮助的人。”罗玛莉坚定地看着她。
希尔维娅简直觉得罗玛莉疯了,他们那个松散的,几乎经不起帝国保安总局一点渗透和推敲的组织?那个她曾经答应过海因里希永远不会加入的组织?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我不能,我答应过我哥哥不插手这件事情。”
“如果你不帮助我们的话,我们也会死的。”罗玛莉轻声道,“我并不害怕牺牲和死亡,但是德国怎么办?”
希尔维娅盯着她的面容打量了一会儿,知道她没有说谎。但她实在不想被卷进这些小圈子里——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劝罗玛莉别再插手这些事情。如果那些在圈子里的人都退出了这场战争,对于德国来说本来就是一件好事:“不,罗玛莉,请你不要这样,我不会因此改变我的决定的。”
希尔维娅叹了口气,她还是没办法告诉罗玛莉要和她断绝往来。哪怕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样做是最明智的。自从海因里希牺牲之后,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她现在没有办法勉强自己把周围的朋友一一地推出去。她正准备推门而出,罗玛莉喊住了她:
“您知道吗,毛奇伯爵被捕了。”
希尔维娅惊讶地回头看着她,在确认她没有说谎之后,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不是由于难过,而是由于愤怒。
她强压住自己的脾气:“他是什么时候被捕的?”
“1月16日。”罗玛莉没有认出她的脸色是要发火的前兆。
希尔维娅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想要缓解自己的怒火。但一想到她这些日子的叹息可能要抵得过之前的数个日夜,她就觉得更加愤怒:“所以呢?罗玛莉,所以呢?我的哥哥在1月9日向他发出了警报,为此甚至被盖世太保监听和调查。但他,但你们,对此一点也不在乎!然后你们就为这种不在乎付出了代价!这血淋淋的惨痛的代价!”
罗玛莉脸色惨白,她没见过希尔维娅这样声色俱厉的样子。
希尔维娅还没有说完:“而你,你现在邀请我加入你们的组织——我能做什么呢?既然我的哥哥发出的那样的警报都没有用。我又能做什么呢?你们会听我的吗?既然我什么都不能做,你又为什么要把我拖进来?为什么?多一个人知道你们的秘密只会让你们的计划更难执行你知道吗?”
她像狂风暴雨一样的指责吓到了罗玛莉。她轻轻地呜咽了一声,捂住了脸:“我没有办法了希尔维娅,我并不想打扰你。但是,你或许不知道军事情报局解散了,卡纳里斯被解职了。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切。”
“再说一遍?”
“索尔夫茶会有个参与者在军事情报局工作。在知道毛奇伯爵被捕之后,他和妻子一起接受了英国谍报机关的庇护,逃去了英国。帝国保安总局的人指责他们带走了军事情报局的密码本。为了这一重大的疏漏,卡纳里斯已经被希特勒解职了。军事情报局也要解散,并在帝国保安总局之下。”
“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不会来打扰你,希尔维娅。我们都曾经答应过海因里希,不让你进入这些事情里。但是我们现在需要你,失去了军事情报总局之后,我们失去了一切。探听消息的渠道、自由出入的国境的许可我唯一能想到的补救措施,就是依靠你的能力。我见过你那无与伦比的推断能力,我们需要它”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预言家还是巫师?”希尔维娅苦笑,“我是个普通人,罗玛莉,我是会犯错误的,你们丧失了最稳固的消息来源,然后让我用判断力来弥补一切,你觉得这可能吗?如果我有你想象的那种能力,你觉得纳粹肯放任我茍延残喘至今吗?”
希尔维娅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自己曾经展现出那锋芒毕露一面,卡纳里斯是德国军事情报局的局长,是军方情报工作的一把手——也是德国情报部门为数不多能和帝国保安总局的第一任局长海德里希匹敌的人。
她的兄长曾经告诉她,卡纳里斯是反希特勒组织的成员。这些反希特勒的密谋分子之所以能自由地出入各占领区和国境,其中就有卡纳里斯背后支持的功劳。这样的人物失去了权柄,对于反希特勒组织来说是极为沉重的打击。更不要说,作为一个情报部门,军事情报局本身能摄取的大量信息和情报——这是他们了解战争情况和世界变化的第一手资料。
而现在,罗玛莉希望她用她的个人才智来弥补他们失去整个军事情报局的损失。这怎么可能呢?哪怕是人类历史上最为伟大的学者和政治家,也不能穿透时光的迷雾,对每一件细微的小事做出无比正确的判断。更何况毛奇伯爵的悲剧已经向希尔维娅证明过了,这些骄傲的贵族们,是不会听她的判断的。
希尔维娅几乎准备扔下罗玛莉转身而走,却被罗玛莉喊住了:“希尔维娅等一下!”
她皱着眉转过头,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罗玛莉递给她一张被包裹好的小便条:“这是冯·多纳尼律师的信。他也被捕了,这是他被捕前写给我的便条。希尔维娅,老实说,如果不是多纳尼律师提到了你,我是不会想到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