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东西和现金也没有让费舍尔给她任何好脸色看,希尔维娅还是每一次都被迫看着他把那些东西翻得一塌糊涂,但比起霍伦夫人的惊讶和难过,她就是沉默着,沉默似乎也是一种抗争的形式。
沉默得连大使馆的提诺都能发现她的不对劲:“您怎么了,殿下,需要帮助吗?”
她看了一眼在大使馆外抽烟的费舍尔,摇了摇头。虽然使馆内部理论是第三国的领土,但她还是不敢冒险。她指了指那些东西:“您可以再看看这些东西吗?清点一下。”
提诺只得向她点点头:“我会送到的,殿下,请您放心。”
有时候,费舍尔也会看着她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注意到他的目光,希尔维娅会问他:“您缺钱吗?”
“不,”费舍尔摸了摸鼻子,笑道,“但谁会嫌钱少呢?”
希尔维娅只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就不再说话了。她和费舍尔之间沉默的时候比较多,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以往的生活,但她还是竭力保持着平静的假象。
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其中最糟糕的就是,纳粹并没有向她发放她兄长的阵亡津贴和粮票,她也把大部分的现金带去了荷兰。她开始为了生计捉襟见肘起来。
她不是没有谋生的手段,一次参加宴会的时候,柏林的警察局局长冯·海尔多夫伯爵问她:“您愿意来当我的秘书吗?”
希尔维娅已经完全知道他是密谋分子,也推断得出他想要她去做秘书是因为他要找个“知情人”,可这样的举动还是太疯狂了。她摇了摇头:“不,伯爵。我这样的人去做您的秘书,只会给我们带来灾祸,不是吗?”
海尔多夫伯爵知道她被盖世太保控制着,也没有办法。只能悄悄地塞给她一点粮票:“可是您总要吃饭啊,殿下。”
希尔维娅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实际上,对于她这样一个在纳粹德国没有工作又没有德国国籍的人来说,能撑到今天还没有成为集中营里的“城市游民”,已经是说明她的家底丰厚了。
纳粹给普通的城市平民提供的供给,几乎只够他们每天吃上一餐。她经常拿花园里的花和别墅周围的农民换瓜果。
希尔维娅也为自己谋生计,她把自己的稿件寄去出版社,当然,是经过费舍尔审查的,他讥笑地对那些稿子发表评论:“您还写这些民间小故事?看不出来您是这样一个热爱德国的人呢。”◎
希尔维娅并不在乎他的评价,他的评价一点也不重要。让她颇为宽慰的是,出版社对于这本小册子的评价颇高。他们认为战争时代需要一点幻想来调剂氛围,所以付给了她不少现金和粮票。不过,出版还要等一等,现在的出版和印刷要为战争宣传服务。
希尔维娅对出版社非常感激,她拿着样书回家的时候,霍伦夫人开心地迎上来:“殿下,有位飞行员在客厅等您。”
希尔维娅走进客厅,赫尔穆特·兰特坐在那里,捧着他的圣经。听到脚步声,他站起来向她微笑,带着柔和的安抚意味。希尔维娅也对他微笑,这是她回到柏林的数十天以来,笑得最真诚的一次。
可惜稍带点温情的场面很快被费舍尔的“元首万岁!”打破,兰特盯了他一眼,向他还礼:“现在,让我和您的主人说说话。退下吧。”
费舍尔向后退却,也没有离开这间屋子,直到兰特又看了他一眼:“这是命令,上士。”
“是。”费舍尔没有办法,只得到门厅的位置坐了下来。
兰特调整了一下坐姿,现在他终于放松地讲话了:“您最近怎么样,殿下?”
“谈不上怎么样,兰特少校。勉强茍活吧。”希尔维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不过我遇到了一点问题,我没有看到我哥哥的阵亡津贴我不是很愿意和您提起这个,但是”
兰特看着她,忽而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难过,希尔维娅曾经是宴会厅里最周到的女主人,也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贵族模样:优雅,柔和,高贵,但她现在却在担忧兄长牺牲换来的买命钱!
他强行压抑住了自己的愤怒:“他们没有发给您吗?”
“我去空军司令部问过,他们告诉我是盖世太保的人拿走的。”希尔维娅轻声道,似乎这样就不会让费舍尔听见似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女管家告诉我,他们在我兄长牺牲之后来搜查过这里,带走了一些信件和照片。或许”
“可是您要生活啊!”兰特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身,希尔维娅看到他的拳头握得死死的,“他们要您怎么生活呢?还不如把您抓到监狱里去得了!”
温文的兰特少见地气成这幅样子,希尔维娅忙试图安抚他:“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生活,您看,我卖掉了一些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土地和房产,换了一点资产,可以和别人换点吃的。”
霍伦夫人紧张地看着她,发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自然无比,一点也不像在撒谎。
希尔维娅确实做了很多交易,她卖掉了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很多房产和土地,包括在柏林市内的几座豪华公馆,她和那些交易人通过电报往来,交易的时候,她让霍伦夫人去代她交接和签名,自己则特意要求费舍尔带她到处兜兜风。这就可以避免费舍尔知道她的行为。
霍伦夫人知道,除了一些纳粹高官的家人们拿来的东西里有粮票之外,其他人给她的都是一箱一箱的金条——这意味着希尔维娅就没有准备花这些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