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维娅向她点点头:“来帮忙吧,亲爱的,这种衣服我一个人是穿不好的。”
裙子非常合身,服帖,没有一处需要修改的地方。希尔维娅对此很满意,她知道她的身材没有因为软禁生活的压力走样,还和夏天他们去夏彦宫的时候一样。
“您看起来真美丽,殿下。”艾玛向她欠了个身,“您化妆吗?我帮您盘头发吧?”
艾玛看起来比自己穿着礼服裙还要激动,希尔维娅不忍心打搅她,只得遂了她的愿望,坐到化妆桌前开始涂涂抹抹。
希尔维娅应付社交场合的时候,从来都是轻描淡写涂几笔。现在却不得不像流行的风潮那样涂上飞扬的眼线和浓烈的口红,看起来非常隆重。
艾玛给她编的盘发也非常高贵典雅,甚至别出心裁地给她簪了发梳。于是希尔维娅不得不又打开首饰盒,拿出一条蓝宝石装饰的黑色缎带系在修长的脖颈上,丝绒的带子和天鹅绒裙子颇为相得益彰。
“如果现在没有战争,我就扶着您去参加皇家的舞会了,殿下。”艾玛围着她转圈,甚至想再给她找一副长手套。
希尔维娅终于忍不住笑了:“亲爱的,可我们今天既不出门,也不会见到任何客人。”
“可是,殿下,今天是平安夜啊。”艾玛还没说完,楼下的霍伦夫人又摇起了铃。
希尔维娅在艾玛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下楼,避免被自己的裙摆绊到。霍伦夫人远远地看着她,带着女仆们向她蹲下了身——一种颇为隆重的古典礼节。
希尔维娅走到霍伦夫人面前扶起了她:“夫人,您把我弄得太紧张了。”
“不,殿下,这是符合您身份的。”霍伦夫人转向艾玛,“这件事情做的不错。”
艾玛更兴奋了,这是严厉的霍伦夫人第一次表扬她。
霍伦夫人带着她向餐厅走去:“殿下,如果您出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整个欧洲社交界都会为您倾倒的,就像他们倾倒在您曾祖母的脚下那样。”
晚餐也是旧时代一般的丰盛,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希尔维娅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夫人,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参加晚宴。”
“可今天是圣诞晚餐啊,殿下。”霍伦夫人回答她。
“那这样吧。”希尔维娅说,“一会儿你们也一起吃好了?既然你们已经为这顿饭忙活了一个下午。”
霍伦夫人立即摇了摇头:“怎么能和您在一起,在主人的桌子上吃饭?”
“那等我吃完之后,好吗?”希尔维娅说,“我这里的厨房不够大,应该不够你们这么多人坐下来。地下室的仆人房又很久没有用过了,现在再去生火就太晚了。”
她以一种颇为强势的眼神看着霍伦夫人,霍伦夫人只得向她欠身:“是,殿下。”
晚饭希尔维娅没有吃很多,她看到了那些女仆们渴望的眼神——实行战时物资管制的柏林,这样丰盛的晚饭是一种奢侈品。她走出餐厅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听到很多细微的、咽口水的声音:“对了姑娘们,圣诞树上的姜饼和糖果,你们如果想要的话,也可以拿一点回去。”
霍伦夫人已经放弃反对她了。有个胆大的年轻姑娘向她欠身:“谢谢您,您真好,殿下。”希尔维娅笑着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话,只是往二楼走去——她在那里,会让人们不自在。
几乎是在上楼梯的时候,她听到了霍伦夫人和那些女人们一起做餐前祷告的声音。
于是她坐在钢琴前,开始弹奏教堂用的圣歌,每一首都轻柔,美丽,崇高。
晚宴之后,送走那些来帮忙的女仆,霍伦夫人终于来到了她的钢琴边。
“怎么了吗,夫人?”希尔维娅中断了曲目,“是钱不够?”
“不是。”霍伦夫人把一迭花花绿绿的钞票给她看,“她们很感谢您,所以很多人都没要工钱,还有人只要了一部分,说是买您的姜饼和糖果。”
“您还是觉得我这样做不合规矩?”
“我认为您是个天使,殿下。”霍伦夫人由衷地感慨道,“实话告诉您吧,刚刚晚餐的时候,好多人听着那些圣歌流下了眼泪”
希尔维娅笑了,她并不认为自己比一般人拥有更高尚的品质:“夫人,您早点休息吧,怎么样?您也累了一天了。”
霍伦夫人感慨地叹息:“如果当时所有的贵族都像您这样,或许”
希尔维娅向她摇了摇头:“夫人。过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霍伦夫人知情识趣地点头:“我很抱歉,殿下。”
“没关系,来吧,我送您去休息。”
希尔维娅能理解她寻找精神寄托的方式——在这样艰难的时间里,每个人都需要一点精神寄托。那些女仆们用宗教,而霍伦夫人用对过去黄金时代的怀念。但希尔维娅本质就不是个旧时代的贵族,承担不起这样的重压。
自己造的梦,迟早会破碎的。她怕那个时候霍伦夫人承受不起这样的破碎。
她送霍伦夫人回了房间,转身正要叫艾玛放点洗澡水——门铃突然被叩响了。
艾玛先希尔维娅一步冲下了楼,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军官,一时之间愣在了当场。她打量着眼前的人,他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气质冷峻又高贵,单手抱着一捧鲜红的玫瑰花:“您,您是”她涨红了脸,一个完整的句子也没说出口。
“施季里茨。”希尔维娅终于小心翼翼地走下了楼梯,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你怎么来了?”
施季里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盯着希尔维娅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请允许我吻您的手吧,殿下。”他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忍不住语音上扬,带着笑意——他实在太不习惯用这样的语气和希尔维娅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