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所有提到“冯·德·舒伦堡伯爵”的时候都会打这么多字,是因为后文还会出现一位“舒伦堡”,也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不过他们没有亲戚关系,德文名也有出入。但好像大家都习惯性这么翻,所以我只能沿用。
◎不知是哪种情绪主宰了她,她做出了一个赌徒的决策。◎
“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施季里茨向她点头致意,他穿着海军蓝条纹的双排扣西装套装,似乎没有被柏林的冷空气影响,“您这是要回去?”
希尔维娅接收到了这个隐晦的暗示,他用“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称呼希尔维娅,就说明此刻他的身份是“施季里茨”。
“是的,我刚刚从冯·德·舒伦堡伯爵那里回来。不过,我上次告诉过您,您叫我希尔维娅就好了,施季里茨。”
施季里茨笑了,就和他预想的一样,他们俩已经达成某种心照不宣的秘密默契——他知道希尔维娅相当聪明:“希尔维娅,您上次说到您家里什么东西坏了来着?”
“收音机,它无缘无故地没有声音了。”希尔维娅顺势接了下去,“您还记得我宴会上的拜托,可真让人惊讶。我还以为贵族们从不仔细听社交宴会上的话。”
“毕竟您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施季里茨语气里有点不好意思的成分,显得这对话更加自然起来,“您看,我之后没有什么事情,或许可以跟您去一次您家里看看。”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正好今天艾玛不在家,昨天她来柏林大采购,在寒风里排了好久的队,差点感冒,所以我放了她一天假。”
“圣诞节要到了,大家都在准备。”施季里茨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移了过去,“您的圣诞节准备怎么过?在柏林还是波茨坦?”
“艾玛很兴奋,她想在波茨坦举行几次宴会什么的。如果有的话我一定给您发请帖。”希尔维娅笑道,“不过我不一定会留在柏林,海因可能会有个假期,我们会去夏彦宫看望斯坦斯洛斯伯父,夏彦宫很美丽,可以在那里骑马。”
他们就一些琐事聊起来,话题一直谨慎地在“圣诞节”、“聚会”、“贵族们的日常生活”之间打转,很快,希尔维娅就从后视镜里发现费里科思对他们之间的对话兴趣缺缺起来。本来,他喝了太久酒,很难长时间地集中注意力。
“欢迎您,施季里茨。这是这所别墅自我搬进来之后第一次迎接客人呢。”希尔维娅自己开了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乡间别墅的门,回头却发现费里科思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您在这里做什么呢,费里科思?”
自己犯错在先,费里科思只得老老实实地低头站着,暗自埋怨自己不该在今天喝这么多酒:“我来帮您生火,公主殿下。我想您和这位”
“施季里茨,冯·施季里茨。”希尔维娅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容。
“冯·施季里茨先生,看起来不像是能干这种活计的。”费里科思道。
“那就麻烦您了。”希尔维娅点了点头。
于是费里科思先他们一步走进别墅,用报纸引燃了壁炉。希尔维娅对着表矫正了一下屋子里的时钟,向施季里茨道:“我带您四处看看,怎么样?”
“非常荣幸。”
他们丢下费里科思,在别墅中漫步。
以施季里茨的标准来看,这是一座具有典型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庄严奢华的大宅子,摆设的中国文物和希腊古物无不显示着主人雄厚的财力和高尚的审美。建筑本身也非常美丽且精致,他跟随希尔维娅走上楼梯,发现就连楼梯把手都描了金。
“这是?”他在楼梯边的画像前停了脚步,“这看起来像是一位俄国元帅。”
“这就是一位俄国元帅。”希尔维娅肯定地回答。
施季里茨赞许地点了点头:“您是一个勇敢的人。”
斯拉夫人在纳粹帝国的种族主义理论里在下等人的范畴内,在纳粹的统治下,在自己的家里挂一副俄国元帅的画像,确实是非常有魄力的行为。
“我不是第三帝国的臣民,而且,我们家族的亲王头衔就是来自于这位俄国元帅。”
施季里茨反应了过来,“这是威廷根施坦因元帅,拿破仑战争时期的‘彼得堡的救星’,我读过这段历史,您的祖先是军人的榜样。”
希尔维娅忍俊不禁:“您知道吗,我哥哥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她好不容易收住了过分灿烂的笑容,“所以,他在我住进来之前,让人把这里所有旧帝国的装饰和画像都收了起来,却把这副画像留在这里。”
施季里茨点了点头:“太古旧的房间不适合居住,空气里的霉菌太多,是会染病的。”他发现希尔维娅在看着他微笑,“我说的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我只是在想,或许您愿意见见我哥哥。”希尔维娅说,“刚刚那句话他也说过,或许你们在很多观点上能达成一致。”
施季里茨没有立即答话,于是希尔维娅知情识趣地转而提起别的话题,为他介绍起那些形形色色的房间来。
她自己的房间也在其中,那是一间靠南的房间,摆着灰蓝色的地毯和厚重的黑色铁艺大床,梳妆台和桌子都是淡淡的乳白色,书架上放着满满的书:康德、歌德、席勒、雪莱、福柯、弗洛伊德、卡伦霍妮施季里茨盯着那些书,知道其中有许多在宣传部长戈培尔明令过要焚毁的书目之列。
希尔维娅正要说什么,一阵冬风携着霜一般的月光刮进了屋子,把她床头的文稿吹得四散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