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放心,俾斯麦伯爵。”希尔维娅没有继续问下去,“我会保重的。”
她确实具有获知真相的能力,但是她决定信任自己的兄长海因里希的判断,既然他并不愿意让自己知道,那么她就不知道。
俾斯麦伯爵和罗玛莉对视了一眼,俾斯麦伯爵勉强露出笑容:“那就好,我送您出去吧。”他向希尔维娅伸出手,一起走下台阶,谁也没有再说话。
但身后的罗玛莉却在和玛丽·瓦西契科夫小声说话:“我看海因里希要保护他妹妹远离战争的努力终究要落空,希尔维娅留在这里本来就很危险”
希尔维娅没有回头,她走向车子边,向俾斯麦伯爵挥手告别,一切正常得好像今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您今晚玩得开心吗?”费里科思问她。
“在这种社交活动中,当您不幸是一个钢琴家的时候,您就非得在琴凳上度过夜晚不可。这能有什么好玩的?”希尔维娅摆了摆手。
费里科思笑了:“您说得对。您喝酒了?”往常的希尔维娅优雅,端庄,克制,是说不出这种戏谑的话的。
“喝了一点,所以弹奏的时候手指打结,还被好心的客人私下里提醒了。”希尔维娅笑道,“真丢脸啊。”
“他们听不出来的。”费里科思轻松地道。他今晚在一个酒吧和朋友们度过了愉快的夜晚,非常希望监视希尔维娅的工作越长越好,毕竟这工作就和放假没什么区别。
让费里科思的工作变得越来越轻松的,还有希尔维娅越来越规律的生活习惯。
时间步入十月下旬的时候,好像她对柏林的好奇和探索已经结束了,大部分时间,她都留在家里看书、练琴、和自己下国际象棋、偶尔也写点东西,做点刺绣。有时候她去柏林和波茨坦参加贵族们的聚会,有时候她和空军的家属们在一起,有时候去大象酒吧找扎乌里赫夫人聊天
“无聊的工作任务里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不是吗?”
十月下旬的一天里,费里科思在酒吧里对酒保说,他刚刚目送希尔维娅走进大象酒吧,就转身开车来找乐子。按照他对希尔维娅的了解,她大概要三个小时才能和扎乌里赫夫人聊完——虽然他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对那些琐碎的往事那么感兴趣,以至于能聊那么久,但出来喝点酒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卡尔登布隆纳还在总在十一点起床工作呢。我为什么不能在工作时间喝一杯?”他抽完了手中的烟,招呼老板和酒保:“来,陪我打一把牌吧!”
与此同时的大象酒吧里,酒保为希尔维娅递上了一杯白兰地:“您平时不在下午喝酒的,希尔维娅小姐。”
“是的。”希尔维娅笑道,“可是我的朋友明天邀请我去她新公寓的鸡尾酒会,我得先适应一下酒水的味道。”
“祝您玩得开心,希尔维娅小姐。”
希尔维娅端起了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倒映出外面一片平静的街面,她的车已经不见了。
她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跟踪她的密探到底被交待了什么任务。什么任务能导致一个盖世太保花这么长的时间在自己身上,却又不对自己施加高度的关注呢?
她想不出答案。
希尔维娅看向扎乌里赫夫人那边,自从希尔维娅饶有兴致地告诉扎乌里赫夫人一些蒙混过关的技巧之后,扎乌里赫夫人的算命生意越发兴隆。但她今天并不在给人算命,而是在和人下国际象棋。
坐在扎乌里赫夫人对面的人三十多岁,看不清容貌,但衣着考究,举止优雅。希尔维娅觉得这个人的气质很熟悉,正在想要不要走过去观察得仔细一点,扎乌里赫夫人就先发现了她:
“快来,希尔维娅!我记得您会下国际象棋的,是吧!”
“是的。”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向她走过去。
扎乌里赫夫人露出得意的笑容:“那您输定了,鲍里金先生,您要知道,我们这位优雅的小姐是多么聪明啊。”
鲍里金先生?
希尔维娅看向坐在扎乌里赫夫人对面的人,对方也在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柏林秋季的阳光从他身后泄露进来,像极了那天晚上俾斯麦府上的烛火。
马克斯·奥托·冯·施季里茨。
希尔维娅确信自己的记忆力没有出错,事实上,如果一个钢琴家能遇到指出他隐藏在琴曲里细微感情变化的人,是很难忘记的。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而后各自轻轻一笑。希尔维娅叹了口气,道:“请您见谅,鲍里金先生,我可不能保证能赢这盘残局。”
“不,我很期待。您请吧,希尔维娅小姐。”施季里茨说。
希尔维娅坐下来,简单地审视了一下棋盘,棋盘上充斥着混乱的思路变更的痕迹,说明扎乌里赫夫人悔了好几手棋。
她瞄向施季里茨,发现他走神了——似乎在想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施季里茨不是故意走神的,这是他刚刚残存的思维惯性在支配他。看来他并没有打算认真下棋,只是在陪扎乌里赫夫人玩一玩。
希尔维娅难得地不介意别人在和自己下棋的时候走神,因为按照现在的局势,她想要获得胜利,只能寄希望于对方的失误。
她把羊毛线衫的袖子挽起来,推了一个小兵前行——面对一盘即将要输掉的棋局,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把棋下得乱一点,搅局越成功,偷袭的概率就越大。她的目光在棋盘和施季里茨之间交替投射着,希望对方的思维惯性持续得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