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维娅心知,在食物实行战时管制的柏林,这样的食物对于一个平民而言是什么样的奢侈品,而没有正规收入的扎乌里赫夫人又是怎么攒下这些粮食的。希尔维娅张了张口,要说什么,却觉得自己脸上滚过一行晶莹的东西。
“怎么了吗?您不满意?”扎乌里赫夫人佯作生气,“我的蛋糕制作手艺是很高的,亲爱的希尔维娅,你要相信这一点。”
希尔维娅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瞥到施季里茨面带笑意地坐在她对面:“你知道这件事?”
“啊,当然,当然。”扎乌里赫夫人替他解释,“是鲍里金先生送了我奶油和面粉,也是他告诉我您的生日”
希尔维娅抽出手帕,擦了擦眼泪:“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话出口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她太沉浸在“希尔维娅和鲍里金先生”的身份里了:“是我告诉你的,我想起来了。”
施季里茨笑了一下,把他的咖啡杯放了下来:“是的,希尔维娅,你告诉过我。”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下,希尔维娅尝了一口那个“蛋糕”,味道当然没有她在俾斯麦伯爵的府邸里吃的好,但她能体会到一种别样的甜蜜。她吃了几口就停下来:“我刚刚吃了午饭,亲爱的汉斯,您介意”
“当然!”那个孩子跳起来,愉快地端走了剩下的蛋糕。
“谢谢您,夫人。”希尔维娅握住了扎乌里赫夫人的手,“很美味。”
“您应该也谢谢鲍里金先生的。”扎乌里赫夫人笑道。
“啊,是的。也谢谢您,先生。”希尔维娅向施季里茨点了点头。
施季里茨的笑容颇为灿烂,他向她摆了摆手:“我的荣幸,亲爱的希尔维娅。”
“我和您认识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过您提到在柏林的家人,所以我就想,您应该是一个人在柏林吧,希尔维娅。”扎乌里赫夫人笑着看她。
希尔维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抬头,瞥到隔壁桌的男士手上拿的报纸,上面印着她兄长的照片——随着海因里希的战绩逐步上升,纳粹党的高层们也不得不排斥对他姓氏的成见,把他当成新的“空军英雄”塑造起来,以安慰德国人在轰炸中惴惴不安的心。
“我算是一个人吧。”于是她这样含混不清地答道。
“请您不要太难过了,希尔维娅,之后我们也可以给你过生日的。”扎乌里赫夫人笑着道。她本来还要继续说轰炸难民的事儿,可嘴巴边还挂着奶油的汉斯又来找她:“有人找您算命,姑姑。这次是真的了!”
希尔维娅和施季里茨一起笑起来。施季里茨率先起身:“那夫人,我就走了。再晚一点,或许又要有轰炸了。”
“当然,当然。”扎乌里赫夫人摸了摸希尔维娅的脸颊,“高兴一点吧,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笑着向她点头,和施季里茨一起走出了大象酒吧的大门。柏林的冷风一吹,让人顿时瑟瑟发抖起来。
“我送你回去如何?反正也顺路。”施季里茨转过身来问她。
希尔维娅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当然,施季里茨。”
施季里茨对威廷根施坦因家族别墅的位置轻车熟路,希尔维娅也算对他的车子非常熟悉,等他们都坐到车子里,希尔维娅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扎乌里赫夫人我的生日?”
“因为你最近不是很高兴。我想这或许能让你开心一点。”施季里茨回答道,“而且,扎乌里赫夫人一直想为你做点什么事情,在你帮了她那么多忙之后。”
希尔维娅不由得笑了一下,施季里茨很善于做这种润物细无声的事情,就像以他的棋力从来不可能输给扎乌里赫夫人,但他就是可以演得像模像样地哄扎乌里赫夫人开心。或者他从来不给一个可怜的小乞丐钱,但却能在事后迅速地为那孩子找到一个好的收养家庭
“我最近好多了。”希尔维娅说,在她兄长回来陪她过了生日之后,她的心情就莫名其妙地变好了不少,大概是在期待月底夏彦宫的家族聚会,“而且,月底我可能离开柏林一趟,去夏彦宫。”
“嗯,现在没有盖世太保跟在你身后了,确实应该回去看看家人。”施季里茨说,“说到这个,我明天就要离开德国,去布达佩斯出差,大概半个月后回来。回来的时候,我会去一次维也纳,你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的吗?”
希尔维娅在奥地利上了很久的学,也没有想起有什么东西是那里的特产,且方便携带的:“我想不出,或许,带点乐谱?”
“那就把这个问题丢给我吧。”施季里茨笑道,他已经看到了威廷根施坦因家族别墅的门,“祝你假日愉快,希尔维娅。”
“也祝你一切顺利。施季里茨。”希尔维娅等他停稳了车,才从车上走了下来,她站在原地,准备像以往一样目送施季里茨离开。施季里茨却突然打开车门,也走了下来。
“怎么了吗?”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施季里茨从后座拿起一件文件袋,“这本来应该在前几天一起寄给你,希尔维娅。但这些资料是我找经济部的朋友要的,他们等最新的数据,所以晚了一点。我想,不如现在给你,就当它是你的生日礼物。”
施季里茨1936年时就不在经济部任职了,私自拿这种机密文件,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但也正是这些资料,对希尔维娅的研究最有价值。
“我”希尔维娅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施季里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