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八连连称是:“还是阿兄想得周到。”两人正交头接耳,忽听帘内太子道:“贾七,贾八,可在外头?”两人心里有鬼,悚然一惊,稳了稳心神,急趋入内:“殿下唤仆等何事?”一边偷觑尉迟越脸色,见他嘴角微弯,眉头松弛,连日来的阴霾终于散去,心下稍安。尉迟越捻了捻手中笔管:“这几日你们可曾留意着沈……咳咳,沈府?”贾七连忙将沈七娘的近况禀报了一遍,只略去两家议亲之事。尉迟越听说沈宜秋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心里舒坦了些许。他屈指在一份奏折上点了点,对贾七道:“你去备车马,天一亮孤便要入宫。”吩咐完毕,他撂下笔,起身往寝堂踱去。他这几日却是一叶障目了。沈氏这一世连他的面都不曾见过,一时叫小白脸迷惑也不足为奇。她上辈子对他一往情深,又以身相殉,他自不能求全责备,为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事苛责于她。不曾见过皎月的光辉,才会叫星辰的微芒迷了眼。只消让沈氏见上自己一眼,她就会知道,什么十一郎、十二郎、十三四五六七郎,全都是浮云。至于怎么见,他心里已有了章程。得意要与沈宜秋见上面说难不难,说容易却也不怎么容易。沈七娘是大家闺秀,家中规矩重,无事不会出门冶游。沈家虽不是铜墙铁壁,但人多眼杂,要避人耳目却也不易。即便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沈府,又如何对沈氏解释?恐怕她不是将他当作疯子,就是将他视为登徒子。再说即便他们前世是夫妻,潜入小娘子闺房中也非君子所为。尉迟越略假思索便知此路不通,他不能找上门去,便只有想法子让沈宜秋出门。让张皇后出面召沈宜秋入宫觐见最是稳妥,可嫡母必定会问因由,他不能将重生之事合盘托出,实在难以解释。后世史书称崇安帝足智多谋,这点小事自难不倒他。一封河西来的捷报令他灵机一动。当年吐蕃大举寇边,河西节度使耿勇率兵弃城而逃,凉州失守。沈宜秋的父亲沈景玄时任灵州刺史,果断发兵援救,与军民浴血死守,在粮草匮乏、无险可守的情况下,奇迹般地支撑了整整两个月,一直等到援军到来,自己却死在最后一役中。当初尉迟越尚年幼,朝中一干老臣惧怕河西节度使耿勇拥重兵而反,不曾立即清算,对沈家虽有抚恤,与沈景玄的不世之功却极不相称。后来耿勇被夺职问罪,沈景玄却至今没有得到应有的嘉赏。如今王师在大斗拔谷大破吐蕃大将悉诺逻军,正是重提此事的绝佳时机。只是尉迟越如今虽以储君之身监国,毕竟还不是君主,此事须得与张皇后及朝臣商议过,再禀明身在华清宫的皇帝,由他下旨追封。事不宜迟,尉迟越打定主意,顾不得一夜未合眼,用冷水洗了把脸,略整衣冠,跨上他的玉骢马,只带了五六个仆从,披着熹微的晨光,踏着露水濡湿的御道,穿过晨雾弥漫的长安城,一路快马加鞭来到蓬莱宫。张皇后一睁开眼便听说太子求见,已经在寝殿外候了小半个时辰。她不由唬了一跳,还以为边关出了什么紧急军情,连脸都来不及洗,急急忙忙披上件外衫,便叫他入内。尉迟越进殿向嫡母行礼问安,接着禀明来意。张皇后听罢,神色古怪地乜了儿子一眼:“你大清早火烧火燎地入宫来见我,就是为了追封沈使君之事?”尉迟越早已备好说辞,脸不红心不跳,冠冕堂皇道:“昨日黄昏接到河西发来的捷报,因天色已晚,儿子不敢打扰母后歇息,故此今日拂晓入宫,以便早些将这好消息禀告母后。“至于追封沈使君,儿子早有此意,此次大斗拔谷之役告捷,便想到了此事。”这理由倒也说得通,张皇后虽还存有几分疑惑,还是点点头:“沈三郎当日临危不惧,挺身而出,以身殉国,确实该大加褒扬。至于如何追封,你与群臣商议便是。”她顿了顿,目露欣慰之色:“此次多亏你力排众议,一力主战。不过你毕竟年轻,还需多听取吴尚书等一干老臣的忠言。”尉迟越应是:“谨遵母后教诲。”吐蕃寇边多年,陇右不堪其扰,朝中议和之声不断,尉迟越一心主战,可惜上辈子因自己是储君,想着韬光养晦,便采纳群臣之见,与吐蕃议和,错失了战机。重生后他一改往日明哲保身的做派,命将领出关交战,这才得已重创敌军。